卷首語
《大吳會典?諜報》載:"軍前刺探,例用五瓣暗紋密牒,以靛藍浸製,遇醋顯形,瓣缺為警,全瓣為密。細作被獲,碟片吞服者,剜目斷舌;泄露軍情者,夷三族,籍沒田產充軍資。"永熙四年六月,鄴城郊外的玉米地在暴雨中起伏如浪,謝淵的獬豸牌墜飾沾滿泥漿,與懷中染血密牒的靛藍痕跡相互映襯——那是三日前冒死截獲的魏王府密信,五瓣暗紋中第二瓣邊緣毛糙,恰合《諜報例》中"起事預警"的斷瓣特征。
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永熙四年六月初九,子時初刻。暴雨砸在謝淵的監軍大帳上,牛皮帳角被風掀起,燭影在輿圖上搖曳,將鄴城輪廓映得如同晃動的兵戈。玄夜衛千戶渾身滴水闖入,掌心托著半片碎碟,碟麵靛藍在醋碗中漸漸顯形:"大人,城南玉米地抓獲細作,吞碟自儘前抓破密牒。"
謝淵的鐵尺劃過碎碟拚接的圖案,五瓣暗紋的第二瓣殘角處,墨跡比其餘四瓣濃重三分——這是《諜報訓練手冊》中"緊急起事"的標記法。他忽然想起七年前磚窯案中,匠人傳遞消息時咬碎的瓷片,邊緣裂痕竟與眼前碎碟如出一轍。
"拿輿圖來。"謝淵的指尖按在鄴城北門,碎碟拚合的圖形恰好覆蓋魏王府方位,"第二瓣殘角指向醜時三刻,是北疆騎兵慣用的突襲時辰。"當醋液浸透最後一片碎碟,"割雲州六郡"的墨字在燭下顯形,墨跡裡混著極細的磚窯紅土——那是魏王府私鑄錢範的獨有成分。
醜時三刻,謝淵親率二十騎至鄴城牆下。暴雨衝刷著女牆上的"烈"字大旗,他張弓射出血書盟約,箭簇帶著桐油火在雨中劃出弧線,正釘在城門匾額上。火光中,"魏王府割地換馬"的字跡映得守軍麵色青白,城下突然響起百姓哭罵:"蕭烈拿咱們的田地換韃子戰馬!"
城頭頓時騷亂,謝淵趁機觀察守軍甲胄——半數胸甲接縫處有磚窯鉛粉痕跡,正是七年前襄王私軍的舊製。他忽然低笑:"蕭烈想學成祖靖難,卻忘了成祖起兵時,麾下鐵騎皆著"吳"字火印,哪像他用匠人血錢買來的雜種馬。"
卯時初刻,蕭櫟的輕騎隊潛至魏王府馬廄。謝淵提前三日命人在必經之路的水草裡摻巴豆粉,此刻萬匹戰馬在廄中蹬蹄嘶鳴,馬夫們望著滿地狼藉束手無策。蕭櫟撥開刀鞘,刀柄上的泰昌帝賜紋在雨中泛著冷光:"謝禦史算準了馬料運抵時辰,連韃子獸醫都救不了這些無印馬。"
謝淵望著馬廄梁上的刻痕——深淺不一的刀印組成鄴城北郊地形圖,與他在磚窯地道發現的標記手法相同。"魏王府的細作,"他用鐵尺敲開馬槽暗格,裡麵藏著半塊磚窯殘磚,"怕是不知道,當年他們在磚模刻下的地道圖,如今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片尾:
辰時初刻,雨幕中的魏王府升起白旗。謝淵踏過滿地馬糞,聞到淡淡巴豆香氣混著血腥——那是戰馬脫力後被屠殺的味道。他蹲下身,見馬廄地磚的青苔被踩成北鬥狀,忽然想起父親手劄中"韃子善辨馬蹤,唯巴豆能亂其嗅覺"的記載。
"大人,"玄夜衛呈上從馬夫身上搜出的木牌,牌麵刻著"丙巳",正是磚窯案中失蹤匠人的編號,"這些馬夫都是當年磚窯的燒火工。"謝淵的手指撫過刻痕,仿佛觸到二十年前父親在獄中用指甲刻下的匠人名單——每個編號背後,都是一條被貪腐絞碎的性命。
巳時三刻,監軍帳內的輿圖上,代表魏王府私軍的紅點正在暴雨中褪色。謝淵望著蕭櫟送來的戰報,忽然發現戰報邊緣的火漆印裡嵌著玉米須——那是城南細作藏身的作物。他忽然明白,這場暴雨中的諜影較量,從來不是簡單的軍事對抗:當魏王府用匠人血錢買通細作,用磚窯殘磚刻下密圖,他們早已在大吳的肌理間埋下無數毒刺。而他手中的醋碗、巴豆粉、獬豸牌,正是拔除這些毒刺的銀針——即便暴雨如注,即便諜影重重,律法的光芒終將穿透雨幕,讓每一道暗藏的刻痕,都成為逆賊的罪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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