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蹲在碗口粗的老鬆樹枝上，金箍棒斜挎在肩，眼睜睜看著唐僧的錦襴袈裟被山風撩得飄來蕩去——這老和尚正拄著九環錫杖，在碎石路上一步三晃，鞋底蹭著青苔發出"滋啦"聲響。三天了，從五行山走到這鷹愁澗腳下，攏共才挪了不過百裡地，氣得猴子抓耳撓腮，猴毛簌簌往下掉。
"師父！"他突然從樹上彈下來，金箍棒往路中間一杵，驚得唐僧差點踩空，"您這步子比蝸牛爬還慢！等走到靈山，俺老孫的猴毛都該白透了！"
唐僧扶著錫杖喘氣，額角的汗珠順著皺紋往下滾："悟空莫急，出家人行腳需得一步一叩首，怎可貪求速成？"
"一步一叩首？"孫悟空蹦到他麵前，火眼金睛瞪得溜圓，"再叩下去，西方教的經都該發黴了！您瞧俺這筋鬥雲，馱著您打個旋兒就到雷音寺門口，何苦在這山路上磨鞋底？"說著便伸手去撈唐僧的胳膊，毛茸茸的爪子剛碰到錦襴袈裟，就被老和尚猛地甩開。
"不可！"唐僧後退半步，佛珠在腕間撞出脆響，"佛祖說取經需曆八十一難，若乘雲直抵，便是違逆天命。你快收了神通，隨我慢慢行走。"
孫悟空氣得齜牙，金箍棒在掌心轉得飛快，棒尖戳得地麵火星四濺："什麼天命不天命的！俺隻知道再這麼走下去，彆說妖怪了，連山裡的螞蟻都該笑咱們是呆頭鵝！"他跳上一塊巨石，朝西方指去，"您看那片祥雲，雷音寺就在雲底下頭，俺背您飛半個時辰就到！"
唐僧卻閉了眼搖頭，九環錫杖重重頓在地上，環扣碰撞聲在山穀裡回蕩："悟空，你若再提乘雲之事，我便在此坐化，不再西行了。"話音剛落，山風突然卷著落葉襲來，吹得他僧袍獵獵作響，倒像是給這固執的老和尚裹上了層鐵打的甲胄。
孫悟空盯著他雪白的鬢角，突然泄了氣。金箍棒"當啷"一聲杵在石縫裡，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抓著根草莖嚼得咯吱響："行吧行吧，您愛走就走！"猴子對著遠山齜牙咧嘴，卻沒看見唐僧轉身時，藏在袖中的手正輕輕揉著磨出血泡的腳底——這三天他強撐著沒吭聲，卻不知那潑猴早用毫毛變作小蟲，附在他鞋裡瞧得真切。
孫悟空蹲在鬆樹枝椏間，尾巴卷著樹乾晃來晃去，眼睜睜看著唐僧彎腰去撿掉在泥裡的佛珠。老和尚指尖蹭著青苔，袖口磨出的毛邊掃過碎石，偏偏還要把錫杖豎得筆直，仿佛那九環叮當聲能蓋住鞋底與地麵摩擦的刺啦響。猴子齜牙咬住根鬆針，忽然覺得這三天來嚼過的草莖都沒此刻舌根苦。
“死要麵子...”他捏著金箍棒在掌心轉圈圈，棒尖劃得樹皮簌簌掉渣，腳底板磨出的血泡能醃鹹菜，還硬撐著念‘苦行方見真如’——嘖，這凡胎肉骨比俺老孫的猴毛還倔！”
山風掀起唐僧的僧袍，露出裡層打了補丁的中衣。他呸地吐出鬆針，忽見老和尚踉蹌著扶住岩石，袖口滑落處露出道新磕的淤青，倒像是自己當年被壓在山下時，石縫裡擠出來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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