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母親咳嗽著剛要起身去收碗，李向東已經起身搶過她手裡的碗筷：“媽，你坐著，我來。”
李母一愣，下意識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裡有驚訝，也有點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李向東把碗筷收好端進廚房，順手燒了點熱水，又拿出早上裝好的那包止咳藥和紅糖，兌著衝好，端到母親跟前。
“慢點喝，早晚一杯。”
李母看著碗裡冒著熱氣的水，嗓子動了動，低聲“嗯”了一句，把藥接過來。
李向東沒說話，蹲下身，把她腳邊散著的兩個空盆也收好，才轉身回屋。
他路過妹妹身邊，伸手輕輕在她書角敲了敲：“彆寫太晚，等會兒我給你把燈調亮點。”
李雪抿著嘴點頭，眼睛都沒抬，但那一瞬，她眼角紅了一點。
夜已深。
院子裡狗吠停了，風也歇了，隻有屋外的枯樹偶爾吱嘎一聲，像誰在黑夜裡輕輕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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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向東翻了個身，原想著閉眼睡去，卻聽到外頭傳來細細索索的聲音。
他皺了皺眉，掀開被角，輕手輕腳下了炕。
推開門縫，一道微弱的燈光從廚房那頭漏出來，像蠟燭上的光芯，微微晃動。
他躡手躡腳走過去，站在門邊往裡看了一眼。
母親穿著那件舊棉襖，蹲坐在小凳上，背對著他，懷裡抱著一團線筐，低著頭，正在一針一線縫襪子。
那雙襪子，是他的。
左腳掌底破了個口子，右腳後跟磨出個洞。白天趕集回來時，他一脫鞋，才發現襪子底都磨得發亮。
母親正是一針一線把那破洞縫上。
李向東站在門邊，沒出聲，隻覺得鼻子一熱，像有什麼翻湧上來，又死死咽了回去。
“媽……”他輕輕喚了一聲。
母親手一頓，回頭看他一眼，眼神有些不自然地躲閃了一下，“咋醒了？”
“渴了。”他隨口扯了個理由，又走了兩步，蹲下身，視線和母親平齊。
“那襪子……明天我自己補就行。”
李母低頭，繼續穿針，“你那手，連水壺都擰不開，還補襪子？”
“媽。”
他叫了一聲，聲音低，卻比剛才沉。
李母停了動作，抬頭看他。
他盯著她的眼睛，第一次在這個屋裡，在這樣靜悄悄的夜裡，說出了心裡話。
“我以後，會讓你過好日子的。”
一句話，說得不重，卻像一把火，把李母眼裡的光點了一下。
她沒說話，隻是輕輕一笑，眼角那幾道褶皺像風吹過的麥梗，顫了兩下。
“早點睡吧，明天你不是還得早起？”
“嗯。”李向東起身，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她一眼，“你也彆太晚，藥明早我煮好給你送去。”
屋裡隻剩下炭爐“嗶剝”地響著，燈光下，母親的影子在牆上拉得老長老長。
李向東回了屋，把被子往上一攏，閉上眼，卻怎麼也睡不著。
他突然覺得，這一世重活回來，哪怕什麼都沒掙到，隻要這一幕是真的，就值了。
明天，繼續出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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