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向東照常到了鋪子,天還沒全亮,市場裡的鋪子多半還沒開張,他已經把卷簾門拉到一半,進了後頭。
昨晚那兩台試裝收音機一前一後賣出去了,他回去時特意把十塊錢找了個信封裝好,今兒一來就遞給二叔。
二叔接過信封,低頭掃了一眼賬目,再看他一眼,嘴角動了動,說了句:“還行。”
李向東點點頭,也沒多說什麼。他知道,有些人不愛聽客套話,說多了反倒顯得不穩重。
他收拾完櫃台邊角的耳機盒,又把昨晚剩下的幾樣貨分類歸位。
等活歇下些,他抬頭看了二叔一眼,輕聲道:“二叔,我想再拿點貨出去補補。耳機、電池各來點,再加兩隻收音機,要是還有的話。”
二叔盯著他看了兩秒,沒說行也沒說不行,轉身從櫃台下翻出紙箱:“耳機你拿五塊的,不要那種批得太爛的貨。電池老樣子,收音機還有三隻尾貨,成色不錯,拿兩隻走吧。”
“好。”李向東當即點頭,從褲兜裡摸出皺巴巴的零錢,一張張數著遞過去,整整三十塊,不多不少。
二叔接過,順手把收音機用舊報紙一包,壓上根橡皮筋,扔給他:“記住,能賣出去是你的本事,賣不動我也不收回。”
“明白。”李向東把東西裝進帆布包,係緊口,沒再多說一句。
上午鋪子裡不算太忙。李向東整理著一箱剛送來的bp機外殼和配件,細細把標簽貼齊,分類擺好,螺絲刀、卡扣、電池槽分門彆類。
手上活不停,耳朵卻一直留意著前台的動靜。
這會兒有個本地口音的熟客拎著水壺進來,擰開蓋子咕嘟嘟喝了一口,一邊翻著櫃台上的bp機殼,一邊隨口問道:“二叔,最近這bp機咋賣得這慢啊?”
二叔靠著椅背抽著煙,頭都懶得抬,“能快得了?外頭幾家廠子前陣子一口氣清貨,砸市價咯。現在倉裡一堆堆地堆著,想甩都甩不完。”
“那你還進這玩意?”
“哼,我又不是傻,便宜能拿就拿。現在有些尾貨,連帶包裝盒一台一百出頭都有人肯出手。”
“一百出頭?”客人愣了一下,咋舌,“以前我親戚在羅湖買一台,三百三,沒一周就讓人偷了。”
“現在嘛,”二叔吐了個煙圈,“這東西不是少,是多。”
李向東手上的動作一頓,但臉上沒露聲色。隻是把耳朵立得更緊了些。
一百多塊?尾貨?
他腦子裡“嗡”地一下想起前世的畫麵——鎮上有個煤廠會計咬牙花了三百八十塊買了台“bp機王”,腰上彆著,走哪兒都抖著肩膀,活像個廠長。那年李向東窮得連工都快丟了,還笑那人虛榮……可現在想來,人家是拿得出三百的人,他呢?那會兒一個月工資才一百五。
而現在,居然有人在深圳一百出頭一台甩著賣?
中午,深圳的陽光毒辣得像刀子。李向東扒完一碗叉燒飯,沒回鋪子,而是順著電子市場的邊緣往後頭走去。那一片地方,白天人不多,大多是做批發或者倉儲的小檔口,沒有大喇叭,也沒人招呼,隻有一排排落了灰的鐵皮門麵,貼著“庫存清倉”或“整箱低價”的紅紙。
他慢悠悠在門口轉了幾圈,見沒人注意,走進其中一間看起來還算熱鬨的倉庫。
“老板,bp機還有沒有?”他聲音壓得不高,語氣隨意。
門裡探出個穿背心的中年男人,眼神老辣,打量他兩眼,“你要幾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