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線兩側,bp機外殼一個接一個地扣在傳送板上,半自動裝配機哢噠哢噠響個不停。幾個年輕工人輪番頂班,連水都顧不上喝一口,隻在換線時草草抹一把額頭的汗。
“昨晚日產三百二十套。”羅燕一邊低頭翻筆記本,一邊迅速對著掛在牆上的進度白板記下數字,“跟進度表比,提前了四十八套。”
李向東站在調度室窗邊,手裡捏著紅藍雙色中性筆,盯著牆上那份《七日任務排產表》。
每一個格子都被密密麻麻寫滿,配件型號、機殼顏色、包裝班次……甚至連“加夜班”都標注了紅線。
他眼神沒離開,嘴角卻微微一動:“能扛住這麼高的出貨強度,還沒出岔,說明體係開始穩定了。”
“有點感覺不對勁。”他心底卻湧出這句莫名的念頭。
李向東不是沒見過這種“臨時太順”的局勢——往往風浪就在下一秒。
他轉頭看了眼廠區監控,鏡頭下夜色昏沉,隻有大門口的保安亭亮著白熾燈。一個高個子保安靠在椅子上眯著,另一人蹲在牆邊抽煙。
“今晚幾個貨送哪?”他問羅燕。
“最後一趟二胖送去南頭口岸倉,那批是小陳的翻單,趕得急。”羅燕翻了翻調度板,“現在應該已經出發了。”
李向東點點頭,心底卻沒放下。
他忽然想起昨天傍晚,有個穿黑色夾克的小子在廠區外停了很久,靠著對麵那家修車鋪門口的路燈杆抽煙,始終沒離開。按理說這年頭街口閒人多,但那人從頭到尾都戴著一頂壓低的鴨舌帽,始終不進門,隻往送貨方向看——像是在等什麼。
他特意問過門衛,門衛隻說:“不認識。”
李向東沒當場說什麼,卻暗自留了心。
今晚,他又看見那人了——還是那個位置,還是那頂帽子,換了身灰夾克。剛才他上樓時,廠區外天橋上正好有一輛小電瓶車晃過,車燈掃過去的一瞬,他看到那人側頭避光,眼裡有種“怕被認出來”的警覺。
他眼神一沉,走到辦公桌前:“羅燕,今晚你在調度室盯住回貨登記。我去一趟門口看看。”
羅燕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多問,隻應了句:“好。”
李向東拿起外套,推門而出。廠房後排傳來節奏密集的焊接聲,空氣裡彌漫著塑料與助焊劑混合的味道。他站在廊橋儘頭,隔著夜色望向大門外。街燈忽明忽暗,那個熟悉的身影,卻已不見蹤影。
他擰了下眉,轉身回了廠內。
李向東剛走進辦公室,還沒坐穩,外頭一陣急促腳步聲響起。
“李廠!李廠不好了!”老秦推門而入,額頭冒汗,臉上寫滿慌亂。
李向東心裡一咯噔,猛地站起:“怎麼了?”
“abs沒了!”老秦呼哧喘著氣,“主料廠剛打電話,說原料那邊突發設備檢修,至少十天不能供貨——咱們的那批料子也發不出來了!”
“十天?”李向東眉頭蹙得死緊,“之前不都說排好了的?這會兒怎麼突然檢修?”
“他們就說設備出故障,必須停產維護。”老秦急得團團轉,“我剛掛了電話就趕緊跑來,不然再耽誤幾小時,連轉單都來不及!”
李向東猛地拎起電話:“羅燕,聯係一下供料廠,直接問他們到底什麼情況。”
“好。”羅燕應聲,動作利落地撥通電話。
“喂,您好,我是春雷廠這邊的,我們abs訂單不是已經排上了嗎?怎麼現在說設備檢修?至少得給個說法吧?”
電話那頭頓了幾秒,一個低沉的男聲答:“這個……我們也是臨時接到通知的,機器軸承出問題,必須停機維修。”
“那我們的料怎麼辦?”羅燕緊追不放。
“現在隻能等。我們會排優先,但……說實話,這批庫存已經被彆人提前鎖了。”對方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點無奈,“有人出的價高,說是急單,一口氣拿了我們倉庫裡的全部庫存。”
羅燕眼神陡然一沉:“誰?”
“這不方便說……總之,你們春雷要是能再加價,也許還能補上一點邊角料——但不是我們決定的。”
她掛掉電話,抬頭看向李向東,臉色冷如水:“被截胡了。庫存被人高價鎖走,對方不明說,但口氣裡,全是熟悉的味道。”
“啟德行。”李向東冷冷吐出三個字。
他看著辦公桌上的排產表,一道道紅線排得密密麻麻是全廠上百號人日夜趕出來的節點。
可現在,一桶abs卡住了所有工序的咽喉。
十天不供料,就不是誤一天出貨,而是連環坍塌——後續客戶退單、尾款斷流、信用崩盤、工人空轉,整座春雷廠,都會變成一口空殼。
羅燕和老秦帶人清點了一遍所有存料,用最保守的估算方式算了個數,拿著單子敲進了辦公室。
“李廠,賬上剩下的abs原料,就這些了。”羅燕把一張表格攤在桌上,語氣前所未有的緊,“照當前日產量和損耗計算,最多撐三天半——再多一粒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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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秦補了一句,聲音沙啞:“車間今天已經開始摻老料頂了……但這樣頂不住幾天,次品率會飛漲。”
李向東接過表格,眼睛掃過每一行——用量、批次、剩餘克重,心跳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