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十點,廠區辦公室還亮著燈,屋裡隻剩王哥和李向東兩人。
桌上攤著一張草圖紙,是李向東手畫的,鉛筆勾線、紅筆圈注,標著宿舍走向、水井位置、空地預留。圖紙不標準,但看得出心思。
“真動了心思啊。”王哥接過圖,看了幾眼,笑了,“你這是要真乾樓了。”
李向東點頭:“地不能白閒著。宿舍是第一步,咱廠想留人,就得讓人有地方住、有盼頭。”
王哥把圖疊好,語氣平穩:“那你得見個人——楊建生,乾了十幾年施工隊,廠房、磚混樓他一手抓。活乾得利索,賬也清,不扯皮。”
“你親戚?”
“不是,是以前我們工地上搭過手的老熟人。他這人講規矩,你要想省料偷工,他第一個撂挑子走人。”
李向東點點頭:“明天你帶我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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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王哥帶李向東到了福強路一間簡陋工棚辦公室。屋外鐵皮搭頂,門口掛著個木牌:“建生土建”。
裡麵坐著個五十歲左右的壯漢,短發黝黑,穿著白汗衫,正翻著施工本。他看到王哥,點頭打了招呼,眼神直接。
“這是李向東,我兄弟。要在廠旁那塊地蓋宿舍,想找你配套。”
楊建生拿過草圖,看了一眼:“起幾層?”
李向東道:“四層起,結構照五層打。現在不蓋第五層,地基、梁柱得預留出來。”
楊建生點點頭:“那就磚混結構打滿,地基加寬,樓梯口我給你多留一格,要加蓋也好接。”
王哥補了一句:“不是小民房,是廠宿舍,得實在點。”
楊建生掏筆算賬:“照建築麵積算,三百一平,人工、水泥、磚瓦、防水、粉刷全含,鋼筋量我按深圳標準走,工期四十天。”
李向東沒講價:“合同分兩筆結,動工付三成,完工結清。”
三人現場簽下簡約合同,首筆付款五萬元,定為“春雷宿舍一期工程”。動工日期,三天後。
李向東伸手握住老楊的手,掌心粗硬帶石灰斑駁。
清晨七點,廠區東頭那塊空地被圍擋圈了起來,紅白相間的鐵皮牆在風裡輕響,上麵貼著醒目的大字:“春雷宿舍一期工程·施工重地”。
兩輛舊貨車一前一後停在現場,一車磚、一車水泥和鋼筋。十來個施工隊工人迅速下車,有人背著工具包,有人扛著木方和模板,開始各就各位。
楊建生踩著雨靴走進工地,嘴裡叼著煙,眯著眼掃了一圈地形,喊了一嗓子:“先打線,塔機明早吊過來。今天把地樁給我定死!”
王哥也到了,換了身舊牛仔夾克,站在工地邊和老楊碰了下頭:“今天頭一天,照你說的布。”
“放心,我自己下場,你看著就行。”楊建生說完,招手叫兩個老夥計:“走,東邊水井位置先拉線。”
李向東站在遠處沒插話,穿著乾淨夾克,手裡夾著圖紙複印件。他不是來看熱鬨的,是來確認:錢已經動了,事有沒有落下。
“這邊白灰撒的是基礎線?”他問王哥。
“對,今天光是打外框地樁,等樁定準了,明天就進模板。”王哥答得乾脆。
羅燕也趕了過來,帶著賬本和一個黃牛皮文件袋,跟在現場繞了一圈。她低聲和李向東說:“水泥五十噸,磚六萬塊,鋼筋十噸——材料款一共兩萬八,定金那邊我已經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