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財務會上,空氣凝滯得像焊錫爐上冒的白煙。
羅燕翻著月報,眉頭越皺越緊:“你確定?出貨比上個月多了兩成,利潤居然還跌了15?”
財務主管滿臉無奈地遞上另一份附表:“我們也反複核過,最關鍵是原材料單價飆了。abs塑料,一個月前還是每噸七千二,現在九千一都拿不到現貨;再加上芯片、鋰電池那邊漲得更猛,平均成本線已經快頂到銷售價了。”
羅燕抿了口冷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那客戶那邊能不能漲一點?”
“早試過了。”主管搖頭,“我們漲兩毛,對麵立刻壓單,轉頭問隔壁廠能不能不漲價。中部幾家組裝廠也壓著我們出貨,說東南亞那邊有人低價搶單。”
她臉色有些發白:“這不是內卷,是踩踏。”
這時,李向東推門進來,沒說話,先走到白板前看了眼最新訂單量與原料曲線。幾秒鐘沉默後,他開口:
“越忙越虧,這不是增產,是加速死。”
眾人齊齊看向他。
“現在不是誰出貨多誰賺,是誰死得慢。”李向東頓了頓,“接下來,我們要挑訂單,隻做正毛利的活兒。低於臨界成本的,全停。”
他轉身離開,丟下一句:
“彆怕單少,要怕虧多。”
中午換班時,廠房裡的風扇呼呼作響,卻吹不散空氣裡的悶熱與低語。
車間一角,兩個年輕工人邊擦汗邊低聲說著:“你看出貨那堆,拉了一卡車,也沒聽說漲工資。聽說賬上還虧著呢……那乾嘛還拚命做?”
“是啊,我聽老鄭說了——這月訂單多,結果賠得也多。”
旁邊的班組長聽見了,皺眉:“小點聲,彆亂說。”
工人不服氣地回一句:“咱又不是瞎的,機器轉得再響,進的錢沒見多。”
這話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在車間幾個班組之間發酵成一句話:“不如減一班,彆越做越窮。”
王哥趕緊下車間壓場:“都給我聽清楚,廠子不能停,訂單在那,哪能說停就停!”
可連他身邊那個一向忠誠的生產主管也低聲嘀咕:“王哥,說到底……這活兒,做得越多虧得越多。”
氣氛詭異而壓抑。
下午,羅燕召集車間主管和財務、調度一塊碰頭。她手指摁在桌麵上一排生產數據上,緩緩開口:
“我們是不是該認真討論一下——產能結構,要不要調了?”
四周沉默一陣。沒人立刻回應,但那句“做得越多虧得越多”,像釘子一樣,釘進了每個人心裡。
李向東站在辦公桌前,手中攥著一份采購明細,神色陰沉。
“把采購主管和倉庫那邊的負責人叫來,立刻。”
很快,兩人到場,滿臉忐忑。
“abs、電芯、晶體管……這些材料,這個月你們是按什麼價拿的?”
采購主管翻了翻本子:“老板,現在市場報價瘋了。abs從7200漲到9100,芯片要現貨的,已經開到兩倍價。”
“原來簽的合同呢?不是鎖價三個月?”
“對方說了,現在這種行情,不補差價就不發貨。”
李向東眉頭皺得更緊:“不發,是違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