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東邊剛泛起亮光,塔吊的鋼臂已劃破天幕。李向東穿著工裝、披著風衣,獨自站在春雷二期工地的一角。腳下泥濘未乾,鋼筋交錯;耳邊是工人起早裝模的吆喝,混著機器啟動的低鳴。
他望著正在吊裝的第一根立柱,腦中卻一陣空白。十年前,他手裡連一台bp機都不敢多壓貨;而現在,三萬平米的廠區正緩緩生長在腳下。可他忽然意識到,再往前的路,已經不隻是把貨做出來了。
“春雷未來靠什麼繼續擴張?”他第一次將這個問題完整地念出口。
當天的內部晨會,李向東沒先談施工進度,而是突然問道:“我們能靠賣產品,撐到幾時?”
羅燕皺眉翻開資料:“今年訂單穩,利潤也還行。但如果未來要進更大市場,僅靠產線規模,會被天花板卡住。”
王哥倒是老實:“那就彆貪,穩紮穩打,不擴太快。”
李向東看了他一眼,眼神卻透著鋒芒:“我們靠自產自銷,能熬到多遠?彆人用一筆錢,就能買下一個市,我們還在等機器調平,這公平嗎?”
話音落下,會議室一時間靜得落針可聞。
他站起身,指了指桌上的廠區規劃圖:“春雷不是隻要一棟廠房——我們要的是一局棋。製造之後,春雷在哪?我們要在哪?”
這一刻,一個新的起點,已悄然埋下。春雷,不隻想活得好——它開始想活得久、活得大、活得能影響彆人。
午飯過後,廠區食堂裡人還沒散儘,老秦捧著茶杯,在窗邊坐下曬太陽。他年紀大了,最近話少了不少,但今天,見李向東也沒走,忽然悠悠地開了口:
“你知道嗎?省裡有幾個國企的資產快批出來了,傳得挺凶——有倉庫、有廠房、還有幾個帶地皮的工業公司。現在政策在鬆,乾得好的民企,有可能能接手。”
李向東放下筷子,眉頭一動:“誰在接盤?”
老秦輕笑了一聲,聲音低了些:“反正不是我們這種底子輕的。那是給‘有準備的’留的。你要真感興趣,就得記住一句話——現在這年頭,找錢的能力,比乾活的還快。”
這一句,看似隨口,卻像在李向東腦中點燃了一把火。
他沒立刻接話,隻是緩緩坐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目光望向窗外那排舊廠房的屋頂。那一片屋頂下麵,曾是他從零起家的地方;而如今,如果真有機會整合國企遺留資產,是否意味著春雷能一口氣跨過“地權壁壘”“資質門檻”與“融資門檻”,提前進入下一場博弈?
他第一次認真地思考起“收並購”“資產整合”這些本屬“資本玩家”的詞彙。
風從窗縫裡灌進來,帶著秋初的乾燥。李向東眼神微沉。也許,做產品的時代,是時候轉入——掌握資源的時代了。
辦公室裡,羅燕將一份厚厚的資料放到李向東桌上,上頭貼著紅條:“近年民企股改與資產證券化案例分析”。
“這是一周前我托人從財經學院拿到的。”羅燕語氣很平靜,“你看,這些原本跟我們差不多起步的製造企業,有的通過定增、優先股、產業基金,早就把自己拆成了‘融資機器’。”
李向東翻了幾頁,眉頭漸緊。多個案例清晰寫著:利潤平平,但靠“股改”與“資產包裝”成功登陸區域股權市場或引入國資基金,市值翻倍,估值遠超現金流水平。
“我們是不是也該從‘賺現金’的邏輯,轉向‘融資本’的邏輯了?”他頭一次在春雷內部會議上這麼說。
會議室內,一片沉默。
老會計老吳皺眉開口:“東子,不是我唱反調,金融那玩意兒……你不懂它,它就先吃了你。”
“那就學,立刻學。”李向東話音堅定。
“我們這些年靠的是利潤過冬。”他目光掃過在座所有人,“但做老板的,不該隻靠利潤過冬,還得有風來的時候,能撐帆出海。現在這風,從製度那邊刮來了,我們得準備好船。”
春雷財務組隨後啟動了“資產再評估”與“融資模型設計”雙軌製。廠房、設備、庫存,開始不再隻被當作會計數字,而是變成了可重組、可質押、可證券化的資源資產。
風口前夜,春雷,開始轉舵。
“訂單比去年翻了近一倍,回款周期也壓到了45天以內,我們賬上趴著三千萬現金。”財務報表甫一呈上,王哥語氣帶著一絲自豪。
李向東點頭,卻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