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卷著細碎的雪粒,從鐘樓殘破的窗欞間灌入,顧長安的意識在黑暗中漸漸複蘇。他睜開眼,眼前是一片模糊的光影,耳畔還回蕩著永寧吟誦《哀郢》的餘音。他試著動了動手指,指尖觸到冰冷的石板,掌心傳來一陣刺痛——那是銅鏡碎片劃破的傷口,血已凝固,卻仍隱隱作痛。
“地宮……”他低聲呢喃,撐著地麵緩緩坐起。四周漆黑一片,唯有頭頂的裂縫透出一線微光,照在他身旁散落的銅鏡碎片上。每一塊碎片都映著同樣的畫麵:東宮偏殿,太子李豫手持染血的玉簪,神色冷峻。
顧長安拾起一塊碎片,指腹摩挲過鏡麵,鏡中的太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微微側目,目光如刀鋒般刺來。他心頭一凜,猛地鬆開手,碎片“叮”的一聲落在地上,碎裂成更小的殘渣。
“幻象……還是真實?”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疑,摸索著站起身。右臂的紋路仍在隱隱發燙,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召喚他。他低頭看去,那些藍色的紋路在黑暗中泛著微光,與銅鏡背麵的鎏金紋路如出一轍。
“逆鱗在簪……”他低聲重複著永寧留下的線索,從懷中取出那支玉簪。簪頭的梅花瓣已裂開一道細縫,露出裡麵纖細如發的冰弦。他輕輕撥動冰弦,弦音清冷,在黑暗中蕩開一圈漣漪。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像是有人踩著濕滑的石板緩緩靠近。顧長安警覺地握緊長劍,屏息凝神。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停在他身前數步之外。
“誰?”他沉聲問道。
黑暗中,一個熟悉的聲音輕輕響起:“將軍,是我。”
顧長安瞳孔微縮,這聲音……是天璿!他借著微弱的光線,看到一名少女從陰影中走出。她左眼下的淚痣在黑暗中若隱若現,正是永寧的貼身侍女。
“天璿?”他聲音微顫,“你怎麼會在這裡?”
天璿沒有回答,隻是抬起手,指尖纏繞著幾根泛著藍光的絲線。她輕輕一抖,絲線如活物般遊走,在地麵上勾勒出一幅圖案——正是血圖的陣眼所在。
“將軍,時間不多了。”她低聲說道,聲音卻帶著一絲不屬於她的沙啞,仿佛有另一個人借她的口在說話。
顧長安盯著她,心中警鈴大作。天璿早已在三年前永寧墜樓那夜失蹤,如今突然出現,又帶著如此詭異的能力,絕非偶然。他冷聲道:“你到底是誰?”
天璿的唇角微微揚起,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將軍想不想救永寧郡主?”
顧長安心頭一震,握劍的手微微收緊:“永寧已經死了。”
“死了?”天璿輕笑一聲,指尖的絲線突然繃直,指向地宮深處,“那鏡中的人,又是誰?”
顧長安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地宮深處的黑暗中,隱約可見一抹杏紅色的身影。那是永寧常係的披帛顏色,在死寂的黑暗中輕輕飄動,宛如幽靈。
他的呼吸一滯,腳步不自覺地向前邁去。天璿的聲音在身後幽幽響起:“將軍若想見她,就跟我來。不過……要快,三更鐘響之前,地宮的門就會關閉。”
顧長安咬牙跟上,心中的疑慮與渴望交織。他知道這一切可能是陷阱,但永寧的身影近在咫尺,他無法抗拒。
地宮的通道蜿蜒曲折,兩側的石壁上刻滿了古老的符文,有些已被歲月侵蝕得模糊不清。天璿走在前麵,絲線在她手中如靈蛇般遊動,偶爾觸碰石壁,發出細微的“叮咚”聲,仿佛在奏響某種詭異的旋律。
“這些符文……”顧長安低聲問道。
“是血陣的一部分。”天璿頭也不回地說道,“太子用這些符文控製地宮的力量,而永寧郡主……是陣眼。”
顧長安腳步一頓:“什麼意思?”
天璿終於停下,轉身看向他,眼中閃過一絲憐憫:“將軍還不明白嗎?永寧郡主的死,從來都不是意外。”
顧長安的心如墜冰窟。他想起銅鏡中太子冷峻的麵容,想起玉簪中藏著的冰弦,想起血圖上缺失的陣眼……一切線索在此刻串聯起來,指向一個他不敢深想的真相。
“太子……用永寧的血啟動了血陣?”他聲音沙啞,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
天璿沒有回答,隻是輕輕抬手,絲線在空中交織,形成一幅畫麵——東宮偏殿,永寧跪在血陣中央,太子手持玉簪,親手將冰弦刺入她的心口。
顧長安的眼前一片血紅,憤怒與悲痛如潮水般湧來。他猛地抓住天璿的肩膀,厲聲道:“你早就知道!為什麼不救她?!”
天璿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聲音卻依舊平靜:“我隻是個侍女,無力反抗太子。但郡主死前……留下了這個。”
她從袖中取出一塊染血的絲帕,遞給顧長安。帕上繡著一朵並蒂蓮,花瓣間藏著幾行小字:“逆鱗現,血圖變。若念舊情,毀鏡斷弦。”
顧長安的手微微顫抖。這是永寧的字跡,是她留給他的最後訊息。
“將軍,時間不多了。”天璿望向地宮深處,輕聲道,“郡主還在等你。”
顧長安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火,握緊長劍跟了上去。無論前方是陷阱還是真相,他都必須走下去。
地宮儘頭,一扇巨大的青銅門矗立在黑暗中,門上刻著北鬥七星的圖案,第七星的位置空缺著,形狀與玉簪的簪頭完美吻合。
天璿停下腳步,低聲道:“就是這裡。”
顧長安走上前,將玉簪緩緩插入空缺的位置。青銅門發出沉悶的轟鳴,緩緩開啟——
門後,永寧的身影靜靜站立,杏紅色的披帛無風自動。她轉過身,看向顧長安,唇邊泛起一抹熟悉的微笑。
“長安,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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