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在晨光中泛著細碎的金光，顧長安將染血的樹皮丟進水流，看著它打著旋兒沉入水底。掌心的傷口仍在滲血，那些銀藍色的血珠滴落在鵝卵石上，竟發出細微的銀鈴聲。他撕下衣角纏住手掌，布料剛觸及傷口就泛起詭異的藍光。
"還有六日…"顧長安摩挲著頸間的桃花銀戒，戒麵殘留的許雲娘骨灰已經滲入銀紋大半。右眼忽然傳來刺痛，視野中的溪水竟浮現出工尺譜的紋路——這是血毒侵蝕加深的征兆。
遠處斥候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顧長安屏息潛入溪邊蘆葦叢，銀藍脈絡在皮下微微發亮。他聽見三匹馬停在十丈開外，鐵甲摩擦聲裡混著年輕士兵的抱怨："校尉，這血毒味都淡得快聞不見了，說不定是前幾日…"
"閉嘴！"校尉的嗬斥帶著金屬般的冷硬，"永王府地牢跑出來的試驗品，哪個不是渾身銀鈴花？再找！"
顧長安的指尖陷入濕軟的泥土。他認得這個身音——太子親衛營的蕭沉，三年前在隴右道剿匪時，此人曾一箭射穿匪首咽喉。蘆葦叢突然無風自動，顧長安猛地低頭，一支羽箭擦著他發髻釘入身後樹乾。
"在那！"
馬蹄踏碎溪水的聲響如同擂鼓。顧長安翻滾著躲開第二箭，腰間玉牌撞在石頭上發出脆響。這聲音讓追兵驟然勒馬，蕭沉的聲音透著驚疑："梨園供奉的令牌？"
顧長安趁機竄入對岸杉木林。右臂銀紋突然灼痛，他本能地側身，第三支箭穿透他揚起的袖袍。林間晨霧漸濃，他借著地形迂回前行，卻發現銀藍脈絡在皮下組成新的圖案——竟是長安城西市的布局圖！
"血毒在指引方向…"顧長安喘著粗氣靠在一棵古槐後。樹皮上新鮮的刀痕顯示，太子軍隊的先鋒已掃過這片區域。他掏出懷中銅鏡碎片，鏡麵映出的不再是自己的臉，而是永王府地牢的景象：一個披頭散發的囚徒正被鐵鏈吊起，獄卒手中的銀鈴晃出刺目的光。
鏡麵突然泛起漣漪，囚徒抬頭露出半張臉——顧長安的呼吸瞬間凝固。那是天寶三載因諫言被貶的太醫令蘇晏，當年曾為貴妃調過養顏湯。老人乾裂的嘴唇開合著，鏡中傳來斷續的聲音："…銀戒…不能戴…"
銅鏡碎片突然燙得握不住。顧長安鬆手的瞬間，鏡麵映出自己右眼完全變成銀灰色的模樣。與此同時，林外傳來蕭沉壓低的聲音："分三路包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顧長安將鏡片塞回衣襟，發現銀紋已蔓延至左胸。皮膚下浮動的工尺譜越來越清晰，正是《霓裳》序曲的變調段落。他想起許雲娘臨終時說的話："譜子第三疊的轉調處…藏著血毒配方…"
一支弩箭突然射穿他頭頂的樹枝。顧長安伏地翻滾，聽見重甲步兵列陣的鏗鏘聲。銀藍脈絡劇烈跳動，他在千鈞一發之際撲向左側——原本站立的位置瞬間插滿箭矢。這預判能力消耗極大，額角已經滲出冷汗。
"顧將軍。"蕭沉的聲音從二十步外傳來，鐵靴碾碎枯枝的聲響如同催命符，"太子殿下很掛念您。"
顧長安無聲地解下腰間佩劍。劍鞘落地發出輕響的刹那，他如離弦之箭衝向反方向。銀紋在皮下爆發出耀眼光芒，所有聲音都在耳中分解成清晰的軌跡：左前方三名弩手正在上弦，右側灌木叢埋伏著刀盾手，蕭沉的弓弦已經拉滿…
"嗖！"
箭矢穿透肩胛的劇痛讓顧長安踉蹌了一下。但銀藍血液接觸空氣的瞬間，竟凝結成細小的銀鈴花飄散開來。追兵們顯然沒料到這變故，陣型出現短暫混亂。顧長安趁機躍入一道山澗，下落時銀戒突然發出清越的鈴聲。
山澗底部積著腐爛的落葉。顧長安忍痛拔掉肩頭箭矢，發現傷口流出的血正在落葉上形成微型樂符。更詭異的是，這些樂符組合起來，竟是《霓裳》第三疊的片段。他忽然想起蘇晏鏡中的警告，急忙將銀戒塞進裡衣。
"原來血毒會通過銀戒加劇…"顧長安撕下中衣包紮傷口，布料立刻被染成藍紫色。上方傳來蕭沉氣急敗壞的指揮聲："一組下去搜！二組去下遊堵截！"
山澗石縫裡滲出的水滴在銀戒上，竟騰起淡淡白霧。顧長安發現這霧氣籠罩範圍內，皮膚上的銀紋暫時停止了蔓延。他小心收集石縫水珠滴在傷口，劇痛頓時減輕許多。
"蘇太醫說的沒錯…"顧長安攥緊銅鏡碎片，鏡麵突然映出長安城某處宅院——朱漆大門上的獸首銜環，正是永王府彆院的標誌。鏡中畫麵聚焦到書房暗格，半卷《霓裳》樂譜正在燭火下泛黃。
追兵的腳步聲已經到了十丈之內。顧長安將最後幾滴水珠抹在眼皮上，右眼銀灰色暫時褪去些許。他貼著濕滑的岩壁移動，銀藍脈絡此刻顯示出山澗的暗道走向。在繞過一道瀑布後，意外發現被藤蔓遮掩的岩縫。
岩縫內壁布滿人工開鑿的痕跡。顧長安摸到石壁上刻著的梨園印記，下方還有許雲娘父親留下的日期：天寶三載正月十四。他的指尖觸到印記中央的凹槽，銀戒突然自動滑入其中——岩壁無聲滑開，露出僅容一人通過的隧道。
隧道儘頭是間布滿灰塵的石室。顧長安剛踏入半步，牆上的青銅燈台突然自燃，照亮正中那架焦尾琴。琴身龍池處嵌著半枚銀戒，與他頸間的一模一樣。琴案上攤開的樂譜被血跡浸透，譜邊小楷寫著："霓裳第三疊轉調處，血引銀鈴花開。"
室外突然傳來岩石崩裂的巨響。顧長安轉身時，石室入口已被亂石封死。銅鏡碎片在懷中發燙，映出蕭沉率人挖掘塌方的畫麵。更可怕的是，銀戒與琴身嵌著的半枚產生共鳴，他胸前的銀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心臟蔓延。
"這是陷阱…"顧長安跌坐在琴前，發現自己的血滴在樂譜上，竟自動填補了缺失的音符。當最後一滴血填滿終曲的宮音時，整架焦尾琴突然發出完整的《霓裳》旋律。琴弦震顫間，石室頂部落下簌簌灰塵，露出隱藏的壁畫。
壁畫描繪著天寶三載上元夜的梨園盛宴。顧長安瞳孔驟縮——畫中彈奏琵琶的楊貴妃袖口露出銀紋，而永王正將一枚桃花銀戒戴在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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