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夜風卷著炭火餘燼掠過青石板，顧長安將許雲娘護在身後，銀紋在頸間突突跳動。藥鋪二樓那盞孤燈忽明忽暗，窗紙上映出個佝僂剪影——是蘇晏孫女在搗藥，銅缽與玉杵相擊的脆響竟暗合《霓裳》第七疊的節拍。
"當心機關。"顧長安按住許雲娘要去推門的手。他指尖銀紋突然分出一縷細絲，順著門縫遊入內室。片刻後門閂自內彈開，血腥味混著苦藥香撲麵而來。
藥櫃傾倒如遭洗劫，滿地狼藉間躺著個胸口插銀針的玄甲衛。許雲娘捂住嘴後退半步，繡鞋踩碎了個青瓷小瓶，紫色藥粉騰起煙霧。顧長安急忙扯袖掩鼻，卻見煙霧中浮現長安城微縮投影，永王府與東宮之間連著七道血線。
"蘇姑娘？"許雲娘試探著輕喚。藥碾後傳來窸窣響動，白發老嫗攥著半頁樂譜爬出來，左腕銀紋已蔓延至肘部。她渾濁的眼珠突然盯住顧長安喉結："戒成雙…血毒發作了？"
牆角更漏滴答聲驟然急促。顧長安還未答話，老嫗突然暴起，銀針直刺他眉心。許雲娘琵琶弦甩出纏住她手腕，卻見針尖懸停處，顧長安頸間銀戒自行浮起，針戒相撞迸出藍火。
"果然是永王的桃花戒。"老嫗癱坐在地喘息，從發髻取出支焦黑銀簪："祖父臨終前讓我守著這個，說等來戴銀戒的將軍…"簪頭突然裂開，露出裡麵微型琉璃瓶，殷紅液體中泡著半枚銀戒。
顧長安胸前一痛。他懷中絹書無風自動，展開竟是貴妃手繪的並蒂蓮紋樣，與琉璃瓶內銀戒上的紋路嚴絲合縫。更駭人的是，當瓶內銀戒感應到桃花戒時，他鎖骨銀紋突然暴長，在皮膚上拚出"亥時三刻"四個小字。
"上元夜倒計時…"許雲娘指尖發顫地觸碰琉璃瓶。瓶中液體突然沸騰，映出永王府地牢場景——鐵架上掛著個琵琶女，腕間銀紋正被侍衛用金針引導著流向心口。老嫗突然厲笑："看見了嗎？他們在用《霓裳》養毒！"
窗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顧長安吹滅油燈，銀紋在黑暗中勾勒出街道布防圖——三隊玄甲衛正呈合圍之勢，蕭沉的白玉冠在月光下泛冷光。許雲娘突然拽他蹲下，隻見對麵屋頂閃過五道黑影，腰間皆懸梨園五弦紋令牌。
"太子和永王的人馬都到了…"顧長安耳語時，銀紋突然在他掌心凝成微型長安城。西北角興慶宮位置亮起紅點，與老嫗腕上銀紋閃爍頻率完全一致。老嫗哆嗦著翻開《本草拾遺》，書頁夾層裡掉出張泛黃婚書——新郎竟是二十年前的永王。
許雲娘撿起婚書時，銀戒突然灼穿布料墜地。顧長安彎腰去撿，卻見銀戒滾向藥櫃底部，照亮暗格裡半截焦尾琴。琴身"永王製"三字被利器刮花，琴軫處赫然是許雲娘父親的名諱。
"父親的血毒…是從琴弦傳入的？"許雲娘剛觸到琴身，整架焦尾琴突然解體，十三根銀弦淩空組成《霓裳》片段。老嫗突然撲向弦陣，銀針在弦上刮出刺耳噪音："快記譜！這是終章轉調！"
顧長安太陽穴突突直跳。銀弦震動頻率與他心跳逐漸同步，視野裡浮現零碎畫麵——楊貴妃在梨園吐血染紅琵琶，永王拾起她掉落的銀戒…畫麵突然被破窗聲打斷，弩箭釘入琴弦，音波震碎滿牆藥罐。
"走水道！"老嫗推開地磚露出暗渠。顧長安將許雲娘推入洞口，轉身時銀紋突然暴長纏住三支弩箭。箭尾綁著的布條展開，竟是太子手諭："獻《霓裳》全譜者，赦謀逆罪。"
蕭沉的聲音在街口炸響："顧將軍！聖人口諭在此！"顧長安冷笑劈斷箭矢，碎布飄落時顯出背麵永王府印鑒——同樣的內容，隻是落款換了永王私印。銀紋在此刻瘋狂閃爍，在他視網膜上投映出更殘酷的真相：兩份手諭筆跡完全相同。
暗渠水流湍急如訴。許雲娘攥著記下的殘譜，發現顧長安銀紋正將譜符映在渠壁上。當最後個音符顯現時，整條暗渠突然傳來琵琶回音，水流竟暫時改道形成漩渦。旋渦中心浮著朵銀鈴花，花蕊裡蜷縮著個琉璃小人——正是年輕時的楊貴妃模樣。
"血毒巨象…"老嫗突然抓住顧長安手腕，"你的心跳還有幾拍？"銀紋此刻已爬上他下頜，組成個倒計時沙漏。最駭人的是，當他咳出血珠落入漩渦時，整個水道突然亮如白晝，映出長安地下縱橫交錯的銀紋脈絡——所有線路最終都彙向興慶宮。
許雲娘腕間銀絲突然繃直。她痛苦蜷縮時，顧長安看見她皮膚下浮現微型樂譜，正是《霓裳》缺失的終章。最後一個音符位置，銀絲組成了"戒成雙"三個字。
更樓聲從四麵八方湧來。老嫗突然將琉璃瓶按在顧長安心口："雙戒若合，必先飲毒…"瓶中藥液透過銀紋滲入血脈，他眼前閃過走馬燈般的畫麵：永王將銀戒浸入毒酒，楊貴妃的銀戒在葬禮上不翼而飛…
暗渠儘頭傳來鐘聲。顧長安數著心跳背起昏迷的許雲娘，銀紋在黑暗裡為他們指引方向。當最後一聲心跳暫停時，他看見水麵上映出的自己——鎖骨銀紋已結成完整的並蒂蓮，與貴妃畫像上的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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