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晨光如碎金般灑在飛霜殿的殘垣斷壁間，許雲娘蜷縮在青銅鼓的殘骸旁，右臂的青銅紋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她指尖還攥著那片染血的金箔，父親死亡時辰的刻痕深深烙進掌心。
"當心！"金甲武士的暴喝突然炸響。許雲娘尚未抬頭，就感到淩厲的刀風擦著發髻掠過——永王的鎏金壺碎片正釘在她耳畔的木柱上，入木三分。
那金甲武士反手橫刀，刀背上的金銙在陽光下劃出七道弧光。許雲娘恍惚認出這是安西都護府的製式橫刀，刀鐔處鑲嵌的靺鞨珠與懷中殘片產生微妙共鳴。
"顧將軍？"她嘶啞著嗓子試探。來人麵甲下的呼吸明顯一滯，卻未答話，隻是突然拽著她滾向殿柱後方。三支青銅箭矢釘在他們方才停留處，箭尾還在嗡嗡震顫。
許雲娘這才看清殿內情狀。魚朝恩的青銅軀體已裂成蛛網狀，從裂縫中滲出黑稠液體。永王正瘋狂撿拾鎏金壺的碎片，每拾起一片，壺嘴處父親的麵容就扭曲一分。
"第七盞燈！"金甲武士突然低喝。許雲娘順著他刀尖望去，祭壇東南角那盞青銅燈的火光正在急速黯淡。她猛然想起薛九臨終所言，急忙去摸懷中的青玉笛殘片。
指尖觸到冰涼鏡麵時，許雲娘突然僵住。青銅鏡映出的不再是自己的麵容，而是驪山地宮的立體圖景——楊貴妃虛影正立於地宮中央的蓮花座上，十二片金葉與她心口的牡丹紋完美重合。
"原來如此…"許雲娘齒間沁出血腥味。她突然掙開金甲武士，撲向那盞將熄的青銅燈。右臂殘留的青銅紋路在靠近燈盞時突然發燙，皮膚下似有千萬根銅針遊走。
永王的咆哮在身後炸響："攔住那賤人！"許雲娘感到後背襲來勁風，卻聽見金甲武士的橫刀與某物相撞的錚鳴。她趁機咬破食指，將血珠彈入燈芯。
"轟——"青白色的火苗竄起丈餘高，竟在空中凝成《霓裳》譜的第七疊樂符。許雲娘強忍右臂劇痛，以笛代劍舞出破陣譜記載的步法。每一步踏下，地麵就浮現出暗紅色的血紋。
魚朝恩突然發出非人的尖嘯。他胸口裂縫中伸出青銅觸須，瘋狂抓向許雲娘心口。金甲武士的橫刀及時斬落，三根觸須應聲而斷，落地的瞬間化作腥臭的黑水。
"接著！"武士突然拋來半塊青銅虎符。許雲娘接住的刹那，虎符與她懷中的靺鞨珠殘片同時發燙。她福至心靈地將兩物相擊，清脆的金屬聲中，祭壇七盞燈的火光齊齊轉向永王。
永王手中的壺嘴突然噴出黑血，將他華貴的紫袍染得斑駁。許雲娘趁機展開桑皮紙破陣譜，就著火光辨認父親用朱砂標注的密文："商音破陣，需以血親…"
話音戛然而止。她怔怔望著永王腰間晃動的羊脂玉佩——那上麵分明刻著與父親私印相同的雲紋。記憶突然如潮水湧來，十年前那個雪夜，父親醉酒後喃喃的"天家血脈"四字，此刻都化作喉間翻湧的血氣。
"你也是…"許雲娘踉蹌後退，撞進金甲武士的臂彎。麵甲下傳來壓抑的喘息，帶著幾分她熟悉的鬆墨氣息。武士突然摘下麵甲，露出顧長安那張被戰火侵蝕的臉——左頰新添的箭疤還在滲血。
"顧…中郎將？"許雲娘指尖發顫。她分明記得三日前金吾衛傳回的訃告，說顧長安為護太子突圍已戰死春明門。
顧長安的拇指擦過她眼角，沾了滴未落的淚："末將的命，是許司業當年在梨園暗道裡救下的。"他說著突然撕開胸前護甲，露出心口處與許雲娘一模一樣的牡丹紋，"現在該還了。"
永王的笑聲突然刺破凝滯的空氣："好一對苦命鴛鴦！"他踢翻最後一盞青銅燈，燈油潑灑處浮現出完整的驪山地宮甬道圖，"既然都流著李氏的血，不如一同當祭品？"
許雲娘這才發現，顧長安心口的牡丹紋正在滲血。而自己消退的青銅紋路，此刻都化作金線流向心口。懷中的青銅鏡突然浮空而起，鏡背的饕餮紋張開巨口，竟將殿內散落的青銅碎片儘數吞噬。
"快走！"顧長安突然將她推向殿外。許雲娘反手抓住他的蹀躞帶，觸到個冰涼的玉盒——盒蓋上"太真"二字讓她如遭雷擊。這正是父親失蹤前日夜摩挲的物件！
魚朝恩的軀體突然爆裂，無數青銅碎片暴雨般射來。顧長安旋身將許雲娘護在身下，後背頓時傳來利刃入肉的悶響。許雲娘看著他嘴角溢出的鮮血，突然想起青玉笛內刻的"天寶三載正月廿三"——不正是顧長安出征前夜？
"原來那晚…"她哽咽著摸出玉盒中的金步搖。永王見狀竟麵露驚恐，連退數步撞上祭壇殘骸。許雲娘將步搖尖端刺入心口牡丹紋，鮮血順著鳳凰羽翼滴落鏡麵。
鏡中楊貴妃的虛影突然凝實，伸手按在許雲娘額間。無數陌生記憶湧入腦海：開元二十八年的梨園夜宴、父親與永王在暗處的爭執、顧長安跪接密旨時顫抖的指尖…
"啊——"永王突然抱頭慘叫。他拾起的鎏金壺碎片全部騰空而起，在空中拚成完整壺身。壺嘴處父親的麵容突然睜眼，張口吐出團青光。
顧長安趁機揮刀斬向祭壇中央。刀鋒觸及地麵的刹那，十二道金線從地縫迸射，在空中交織成《霓裳》譜的終章樂譜。許雲娘下意識吹響青玉笛，笛聲引動金線纏上永王四肢。
"你們根本不懂！"永王在金光中猙獰大笑，"阿姊的魂魄需要活祭才能…"話音未落，楊貴妃虛影突然拂袖，永王腰間玉佩應聲而碎。飛濺的玉屑中，許雲娘看清了內壁刻著的"俶"字。
顧長安的刀哐當落地。許雲娘知道他也認出了這個名諱——當朝太子李俶的乳名。所有線索突然串聯成可怕的真相：這場持續十年的陰謀，源頭竟是東宮！
殿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顧長安強撐著將她推到斷柱後："玄甲軍來了…"話音未落，一支羽箭已穿透他肩胛。許雲娘看著他漸漸失焦的瞳孔，突然將染血的青銅鏡按在他心口。
"以血親為引…"她念出破陣譜最後一句，毫不猶豫地折斷金步搖。鋒利的斷口劃開兩人交握的掌心，鮮血交融處，牡丹紋突然綻放出刺目金光。
楊貴妃虛影在金光中消散成無數光點。許雲娘最後看見的，是顧長安染血的手指輕輕勾住她的小指，就像兒時在梨園結拜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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