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後的第七日,百裡承嶽與蘇妄言踏入霧隱山深處。千年桫欏樹的氣根如青銅鎖鏈垂落,將正午陽光濾成細碎的金箔,斑駁地鋪在腐葉層上。蘇妄言的鱗覺忽然在眉心輕顫,那是一種介於灼熱與冰涼之間的奇異觸感——潮濕的空氣中,漂浮著若有若無的檀木香氣,混著狐裘特有的腥甜,像極了聖蠱殿典籍中記載的“媚骨香”,卻又多了幾分地核深處的沉鬱,仿佛這香氣本身就是時光的碎片,攜帶著三百年前核爆後的餘韻。
“公子,是千年狐族的氣息。”她按住劍柄的手微微收緊,赤銅色指甲無意識地劃過劍鞘上的醒龍紋,地火真元在指尖凝成細不可察的赤銅色火焰,如同燭龍鱗甲在暗中警惕地翕動,“三百年前核爆後,狐族便退居地火與冰原的交界,怎會在此處……”話未說完,一道雪白身影自九丈高的桫欏樹冠掠過,蓬鬆的尾尖掃落三枚赤銅色果實,落地時竟發出玉石相擊的清響,果實表麵流轉的熒光,與她腕間的醒龍紋產生微弱共振,仿佛在呼應某種古老的契約。
百裡承嶽的龍劍已出鞘三寸,冰原真氣在劍刃凝結成霜,卻見那道殘影在離地三尺處頓住,化作人形。來者身著月白廣袖,袖口繡著三尾狐火紋,每道紋路都用狐族靈血勾勒,在逆光中泛著珍珠光澤,發間彆著的銀飾形如三尾交纏,尾尖鑲嵌的琥珀石中,竟封存著微型的地火熒光。耳尖殘留的絨毛隨著呼吸輕輕顫動,唯有雙眸是罕見的琥珀色,瞳孔收縮時呈豎直的細線,如同兩簇跳動的地火,倒映著眼前二人的身影,卻又仿佛看穿了他們血脈中的燭龍印記。
“人類的氣味……”狐妖輕嗅空氣,尾尖卷起蘇妄言發間的冰原雪絲,雪絲在接觸其指尖的瞬間,竟凝結成細小的冰晶,冰晶表麵浮現出微型的醒龍紋,“帶著燭龍的鱗甲氣息,還有聖蠱殿的地火精魄……”它忽然露出狡黠的笑,三尾狐耳抖落幾片熒光鱗粉,鱗粉落地處,腐葉層竟綻放出微型的狐火,火焰呈藍紅雙色,正是冰原與地火交融的顏色,“三百年了,終於有人能活著走到狐族結界——上一次聞到這種氣息,還是在聖山崩塌的前夜。”
蘇妄言的骨笛已橫在胸前,笛身裂痕中滲出的赤銅色液體在空中劃出防禦咒文,卻發現狐妖周身並無敵意。她這才注意到,狐妖足尖並未觸碰地麵,而是懸浮在離地半寸的熒光苔蘚上,每片苔蘚都朝著它的方向彎曲,如同臣民朝拜君主,苔蘚表麵的熒光,正以狐妖為中心,勾勒出九尾天狐的虛影,尾尖所指之處,腐葉層下的地火熒光竟形成星圖,中心正是燭龍裂身的圖案。
“我們無意冒犯。”百裡承嶽收劍入鞘,護心鏡上的醒龍紋與狐妖銀飾發出微弱共振,冰原真氣與地火真元在共振中形成細小的彩虹,轉瞬即逝,卻在腐葉層留下短暫的灼痕,“隻是途經貴境,望借道前往地火裂隙。”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冰原貴族特有的威嚴,卻在觸及狐妖琥珀色雙眸時,心中泛起一絲異樣——那雙眼睛裡,倒映著他從未見過的星圖,中心是燭龍裂身的圖案,龍首與龍尾之間,隱約可見九尾天狐的虛影,仿佛三百年前的決裂,不過是這星圖中微小的裂痕。
狐妖忽然湊近,鼻尖幾乎貼上蘇妄言頸間的玉佩,蘇妄言甚至能聽見其尾尖絨毛掃過她鎖骨的細微聲響,帶著冰原的冷冽與地火的灼熱:“聖女大人的玉佩……”它伸出指尖,在裂痕處輕輕一觸,玉佩竟發出清鳴,清鳴聲中夾雜著狐族古老的歌謠,那是三百年前聖蠱殿與狐族結盟時的祝禱,“三百年前聖蠱殿倒塌時,初代聖女的玉佩碎成十七片,你這枚,該是‘地脈之眼’吧?”尾尖卷起蘇妄言的手腕,醒龍紋在月光下流轉,與狐妖銀飾上的三尾狐紋形成呼應,兩種紋路在接觸點迸發微光,“有意思,竟與龍國皇族的血脈共生了,連地脈都在改寫你們的基因——瞧瞧這逆鱗紋路,竟長出了狐族尾尖的弧度。”
蘇妄言猛地後退,後頸的逆鱗紋路傳來刺痛——那是地脈在警告她,眼前狐妖的靈壓已達地核裂隙級。她這才驚覺,狐妖看似幼體的形態,實則是故意收斂氣息,其真實修為,恐怕比聖蠱殿十七代祭司聯手還要強大,那三尾狐耳,不過是九重天狐的偽裝,每一片鱗粉都蘊含著足以凍結地火河的寒氣。
“自我介紹一下,”狐妖退後半步,行了個古老的狐族禮節,三尾在身後展開成扇形,每片尾尖都流淌著不同顏色的熒光,分彆對應著地火、冰原與狐族的靈脈,“霧隱山守界使,白檀。三百年前,貴先祖龍國將軍與苗疆聖女決裂時,我曾在聖山見過二位。”它琥珀色的雙眸泛起漣漪,倒映出蘇妄言頸間玉佩的裂痕,裂痕中滲出的血珠,竟與白檀銀飾上的狐火共鳴,“不過現在的你們,比畫像上順眼多了,至少,你們的血脈還沒被仇恨徹底凍結——將軍的畫像裡,眼神可沒有這般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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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裡承嶽與蘇妄言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震驚。三百年前的畫像,隻有聖蠱殿密室與龍國皇陵才有,這隻狐妖竟親眼見過他們的先祖?更令他們心驚的,是狐妖話中隱含的信息——三百年前的決裂,或許還有不為人知的隱情,而狐族,很可能是那場災難的親曆者,甚至是受害者。
“守界使大人,”百裡承嶽抱拳,護心鏡下的胎記微微發燙,與蘇妄言腕間的醒龍紋形成共振,“我們確有要事前往地火裂隙,能否……”
“彆急嘛。”白檀忽然繞著他們打轉,尾尖掃過百裡承嶽肩甲的鱗甲,鱗甲表麵竟浮現出狐族的咒文,咒文如活物般遊走,與他體內的冰原真氣產生共鳴,“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它忽然停在蘇妄言麵前,指尖掠過她眼尾的逆鱗紋路,紋路中滲出的赤銅色液體,竟在其指尖凝成狐火,火焰中浮現出三百年前核爆的場景,“當燭龍的鱗甲與龍骨重逢,是該續寫決裂的曆史,還是重寫共生的預言?”
話音未落,山林深處傳來地火河改道的轟鳴,聲音中夾雜著冰原狼的嚎叫,狐妖耳尖驟然豎起,琥珀色雙眸閃過警惕:“地核裂隙的守衛者在躁動,看來你們的麻煩,比我想象的更大。”它忽然拋出三枚赤銅果實,果實表麵刻著狐族與燭龍共舞的圖案,燭龍的鱗甲與狐族的尾尖交纏,“拿著,霧隱山的通行信物。見到我族長老時,記得說‘燭龍鱗甲叩關’——當然,”它忽然露出頑皮的笑,尾尖卷起漫天熒光,熒光中浮現出三百年前聖山之戰的碎片,“如果你們能通過接下來的考驗的話。”
話音未落,白檀的身影已化作漫天熒光鱗粉,唯有尾尖的銀飾落在蘇妄言掌心,發出蜂鳴。蘇妄言忽然感到識海一陣刺痛,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麵:聖蠱殿密室裡,初代聖女抱著破碎的玉佩哭泣,玉佩裂痕中滲出的血珠,竟與白檀的銀飾共鳴,血珠落地處,長出三尾狐形態的地火蕨;龍國皇陵中,將軍的佩劍插在燭龍骸骨旁,劍鞘上的醒龍紋,與白檀銀飾上的三尾狐紋,竟能拚成完整的燭龍圖騰,龍首含著狐族的命魂之核,龍尾纏繞著地火精魄;還有,白檀在核爆前的聖山之巔,與初代聖女相視而笑,兩人手中分彆握著狐族的命魂之核與苗疆的地火精魄,身後是即將崩塌的燭龍雕像……
“蘇妄言!”百裡承嶽的呼喚驚醒了她,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麵。手中的銀飾上,三尾狐的眼睛正倒映著她的麵容,而遠處的山林,不知何時已被迷霧籠罩,每棵桫欏樹的樹乾上,都浮現出狐族的咒文,如同無數雙眼睛在注視著他們,咒文流動的軌跡,正是三百年前核爆時燭龍裂身的軌跡,尾椎斷裂處,清晰可見九尾天狐的虛影。
“考驗,開始了。”蘇妄言握緊銀飾,發現其上刻著“問心”二字,銀飾邊緣的鋸齒,竟與她頸間玉佩的裂痕完全吻合,仿佛是為了修補三百年前的破碎,“白檀說的考驗,恐怕不是武力,而是……”
“而是心魂。”百裡承嶽凝視著迷霧中浮現的幻象,第一個畫麵,竟是他在冰原雪原斬殺狐族幼崽的場景——那是他成為龍國戰士時的第一場戰鬥,當時的他,年僅十五歲,手中的劍還在顫抖,而狐族幼崽的血,卻讓他的護心鏡第一次泛起血色,幼崽眼中的迷茫,與他記憶中自己的倒影重疊,“三百年前,先祖們未能通過的考驗,現在輪到我們了——而這次,我們無處可逃。”
霧隱山的考驗,就這樣悄然降臨。當幻象中的狐族幼崽向他伸出爪子,百裡承嶽忽然明白,白檀所謂的“借道”,實則是狐族對燭龍共生體的試煉——不僅是考驗他們的實力,更是考驗他們是否能直麵先祖的罪孽,以及自己內心的陰影。那些被冰原戰士奉為榮耀的戰鬥記憶,此刻在狐族的幻術下,正化作滴血的傷口,質問著他身為龍國皇族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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