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敦煌的那一夜,我搭上了開往新疆方向的列車。火車穿越黑夜的戈壁,窗外是一望無際的沙丘與碎石灘,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風聲和軌道的回響。
我靠著車窗閉目休息,心中還回響著莫高窟壁畫中那永不閉眼的佛像。而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灑進車廂,我睜開眼,眼前的景色已從蒼黃變為赤紅。
列車廣播響起:“前方到站,吐魯番。”
一、地理灼熱:火焰山的軀殼與城市的呼吸
我走下車站,撲麵而來的熱浪像牆一樣壓來,溫度超過40度。這裡是中國陸地上最熱的地方之一,年平均降水僅16毫米,年蒸發量卻超過3000毫米,真正意義上的“地火之城”。
吐魯番位於天山東麓,是一個被群山包圍的低地盆地,最低處海拔負154米,地勢低窪,四麵高聳。這裡夏日灼熱,冬日乾寒,卻因坎兒井係統,造就了一片奇跡般的綠洲。
我搭上一輛當地麵包車,司機叫吾布力,是土生土長的維吾爾族人。他一邊開車,一邊得意地說:“你來得早,葡萄還沒熟透,再過十天,整座城都香得醉人。”
我向車窗外望去,陽光下是一排排架起的葡萄架,密密匝匝、遮天蔽日。綠色藤蔓下,是一座古老而溫潤的世界。
“你彆看這兒熱,”吾布力笑著說,“吐魯番是沙漠裡流淚的眼睛,火焰山是它的皮膚,坎兒井是它的血脈,葡萄就是它的笑容。”
這句帶著詩意的描述讓我心頭一震。是啊,一個城市的靈魂,不總是藏在高樓和水泥裡,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藤葉與土渠之間。
二、葡萄穀:維吾爾的綠色樂章
吾布力把我帶進他的家鄉——吐峪溝葡萄穀。
那是一片被紅山包圍的綠色穀地。土屋沿山而建,藤架鋪天蓋地。巷道幽深,靜謐如畫。
我走進一家院落,老婦人正用手挑選葡萄乾,孩子們則在牆角玩著石子遊戲。吾布力介紹說:“這是我的姑姑,她年輕時是吐魯番最有名的舞者。”
老婦人抬頭看我,眼中帶笑,向我打手勢邀我喝茶。
在葡萄架下,我喝著清甜的奶茶,聽她唱起一首古老的維吾爾族民歌。歌聲中夾雜著東突厥語的尾音與天山雪水的柔情,仿佛整個穀地都隨著旋律微微顫動。
她輕輕唱道:
“火焰山不燒我心,
我在葡萄架下等你,
駝鈴來了,
你是東風,也是綠藤的影子。”
我久久未語。
這片穀地的確不像沙漠,更像是一塊被精心保護的青樹,每一粒葡萄乾,都是語言的片段。
三、千佛洞與地宮:文明的暗影
告彆葡萄穀後,我前往了柏孜克裡克千佛洞。
洞窟隱於火焰山山體之中,如群蜂築巢於絕壁之上。導遊是一位文保工作人員,名叫馬天馳,漢族人,碩士畢業後留在吐魯番十餘年。
他帶我走進一座洞窟,指著殘破的壁畫說:“這原本是佛陀與諸弟子說法圖,可惜頭部都被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