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欽州的時候,天正好下過一場雨。
車窗外的海麵灰藍如絹,天際線被雲霧輕輕拉平,仿佛是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畫,等待誰來補足濃重與留白。而我,就坐在這張畫的邊緣,看著它一點點被城市的故事渲染。
欽州不喧嘩,卻厚重。它不像北海那般旅人密布,也不如防城港那般邊境鏗鏘,而是以一種低調的手勢,打理著自己的山海之間。這裡有千年的陶土,有海岸的鹽風,有紅樹林的低語,還有屬於南疆土地的那份骨子裡的溫和與堅韌。
一、坭興陶藝村:泥與火的共生低語
我來到欽州的坭興陶基地時,正值午後。
陶坊中傳出砧聲與風箱的呼哧聲,幾個師傅正在陽光下擺弄著尚未入窯的胚體,那些黑紅相間的器皿安靜地排在長桌上,像一排排等待點化的詩行。
一位姓潘的陶藝師讓我進屋參觀,他雙手滿是泥跡,卻動作靈巧,嘴裡輕輕哼著一首不知名的壯調。
“你知道什麼叫‘興陶’?”他忽然問我。
我搖頭。
“‘興’是火興,是土興,也是心興。陶這東西,最怕急。”
我看他轉動輪盤,那團泥在他手下緩緩成型,像時間的對折,既具體又朦朧。
他遞給我一隻剛完成的壺:“拿著試試。”
壺體溫潤,輕重適中,表麵浮雕著江海圖騰,線條柔中帶鋒。
我寫下:
“欽州的陶,不隻是器皿,而是一種慢火養成的心性。它讓時間落地,讓泥土說話。每一隻陶器,都是一座沉默的港。”
二、三娘灣鹽田:潮濕空氣裡的晶瑩信仰
傍晚前,我來到三娘灣。
這裡是欽州著名的海灣鹽場之一,也是人與海最親密的勞動舞台。
海岸線旁,一排排曬鹽池泛著銀光,工人們赤腳在鹽床上用木耙推著晶體,仿佛在調動一場海風譜下的協奏。海水未乾,白色未滿,太陽卻已西垂,光線像篩子一樣落進鹽堆。
我跟著一個本地老鹽工走進鹽田,他姓梁,六十多歲,皮膚被風曬成銅色。他指著一小堆尚未整理的粗鹽說:
“這些鹽不隻是吃的,是活下來的。”
我問:“這裡年輕人多嗎?”
他笑了笑:“年輕人都進城了,鹽田太慢。可總要有人留下來——不然,風刮空了海,誰去接?”
我寫下:
“欽州的鹽,不隻是味道,而是一種堅持。是海留下的語言,是風的凝結,是在喧囂之外,一種不能忘記的體溫。”
三、紅樹林國家保護區:沉默潮汐中的綠色肺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