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盤山而行,一路西行。車窗外,遠山如潮,連綿起伏,山穀間霧氣氤氳,像是某種即將被低聲喚醒的歌謠。
抵達懷化時,是午後。站前廣場不算喧囂,但車輪滾滾、人流匆匆,一座城市正伏在高鐵與山嶺之間,仿佛蓄力已久。
這裡是湖南的西南端口,是湘、黔、渝、桂的山嶺連接點。一如地圖上的“樞紐”,懷化不叫嚷,卻在悄然連接、緩慢推動,它以山水為韻腳,以多民族為旋律,為整座中國南方譜出一段低沉、厚重、連綿的山野協奏。
一、五溪交彙:水脈回旋,城勢為橋
懷化古稱“五溪”,因沅水、辰水、舞水、酉水、清水五道山溪自東西南北彙聚而名。
我走到沅江岸邊。江水不急,寬闊清澈,岸邊雜草豐茂,一座老舊石橋橫臥其上,橋墩上刻著風雨痕跡,仿佛一位蹲守百年的老人。
一位正在釣魚的青年對我說:“你知道嗎,懷化是水生城,不靠海,卻有渡。”
我點頭,看著江水緩緩流向遠方,仿佛一段長長的句子剛剛結束,而句尾還有餘音。
他繼續道:“我們這兒,不興大喊,興慢講,山水就教會我們低聲說話。”
我寫下:
“五溪之彙,是懷化的胸腔之聲。它不急不揚,但從四麵八方而來,最後合成一條中正溫和的和聲,撐起的是城市的根,也是人心的調。”
二、洪江古商城:一城商賈,千年舊夢
離城區不遠,洪江古商城如一部翻開的舊賬簿,鋪陳在沅水與舞水交彙的回灣處。
我踏入老城石街,腳下是曆經幾百年車輪碾壓的青石板,街邊老鋪、票號、藥房、油坊鱗次櫛比,仿佛時光尚未褪去那層古舊的棉布。
“這是湘西的重慶。”一位本地老人向我介紹,“你看這地勢,層層疊疊,貨船上來,馬幫下去,煙火就在石階之間。”
我走進一座舊宅,抬頭望去,天井不大,雨水正在慢慢滴落,一隻青花瓷缸接著水,水麵泛起一圈圈漣漪,似在呼吸。
我寫下:
“洪江古城,是懷化的商章副調。它不是高樓大廈築就的繁華,而是鹽、茶、布、銀構成的節奏緩拍。它像是一曲奏罷後的餘音,雖遠,卻綿。”
三、通道侗寨:鼓樓為骨,大歌成聲
我搭車南行,前往通道侗族自治縣。
這是一片山中之境,侗寨錯落有致,鼓樓如塔,風雨橋橫跨溪流,寨中炊煙繚繞,山歌隱隱傳來。孩子們光腳在木廊中追逐,老人倚窗而坐,指尖轉動著織線。
我在地坪侗寨住下,晚上正巧遇見侗族大歌表演。
沒有樂器,隻有數十位侗族男女圍成一圈,用多聲部自然唱法,唱出山川、河流、愛情、豐收與離彆。歌聲時而如溪流,時而似雷鳴,複雜卻和諧,音準無需排練,仿佛刻在骨血中。
我問一位唱歌的中年婦人:“你們天天唱?”
她笑道:“不唱就沒魂了。侗人,一生在歌裡。”
我閉上眼聆聽,恍惚之間,覺得整座山都在和鳴。
我寫下:
“通道,是懷化的低音人聲。它不靠擴音設備,卻在山與樹之間回響千年;不借文字,卻能唱出史詩。它是人類最初的旋律,是山中母音的遺響。”
四、芷江受降:宣言石上,餘震未眠
次日,我前往芷江。
這座不大的小城,因抗戰曆史而留名。日軍投降儀式就在此地舉行,紀念館內,受降書、舊照片、將士雕像曆曆在目,牆壁上的斑駁仿佛在低聲講述一場浩劫後的人類選擇。
我站在受降堂中間,仿佛能聽見當年宣讀投降條約的低沉男聲、筆尖在紙麵劃過的聲音。
一位年過七旬的誌願講解員告訴我:“你知道為什麼這裡不喧嘩?因為這裡見過血,但選了和平。”
我寫下:
“芷江,是懷化的曆史低拍。它用一紙受降書,在民族的傷口上落下一枚重音。它不鼓吹,卻有骨;它不煽情,卻有血。”
五、地圖與山野聯章的沉穩收束
夜裡,我獨坐懷化火車站附近的旅館,翻開那本被風吹卷的《地球交響曲》地圖頁。
這一章,從五溪水係,到洪江老街,從通道侗歌,到芷江和平,處處回響著山的呼吸、水的情緒、人聲的古調。
我寫下:
“懷化,是《地球交響曲》中一章沉穩的山野聯章。它不倚華燈、亦不靠巨響,卻以五溪合水為調、侗歌大合為腔、曆史低吟為骨,奏出中國中南腹地那段兼具溫度與厚度的緩拍慢章。”
我輕聲說:
“下一站,是貴陽。
一座雲山包裹、苗侗共舞、文化交彙的西南起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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