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界送我出山,湘西將我帶入更深。
我乘著長途車離開武陵源景區,一路翻山越嶺,公路在山體之間像遊蛇般纏繞。越往西,信號越弱,山越高,風也越來越沉靜。我的心也隨之沉下去,不再浮躁,而是開始傾聽每一聲來自群山的回響。
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是我此行湖南段最西邊的一站。它不似東南沿海那般開放,也不似中原腹地那般厚重,它更像是一片以自我節奏運轉的“山國”,保留著語言、圖騰、信仰與祖先的輪廓。
我下車時天色將晚,山霧纏繞,小鎮依山而建,燈火微黃。行李落地的一瞬,我知道,我進入了一段既現實又帶些神秘色彩的篇章。
我翻開《地球交響曲》地圖,在湖南西部深處穩穩畫下一圈紅筆,寫下:
“第127站:湘西土家。若你用現代的眼看它,它便沉默;
若你用山的心聽它,它會開口。”
一、鳳凰古城:水上吊腳樓與風中舊族魂
我第一站去了鳳凰古城。
這是湘西最知名的名字,卻也是最被“消費”的一個。但在熙熙攘攘的遊客群中,我仍尋得那一點真實。
我走在沱江兩岸,青石板鋪成的街道被雨水洗得微亮,木結構的吊腳樓沿江而建,層層疊疊,燈籠在風中輕輕擺動。江上漂著幾隻木舟,一位老船夫低頭劃槳,唱著低緩的山歌。
我站在虹橋邊,聽到旁邊一個賣手工繡品的老婦人說:“這裡以前不是賣東西的地方,是我們看水、過年、嫁人的地方。”
我請她講講從前。她說:“從前,江是河神的路,吊腳樓是我們家的耳朵,聽水聲決定一年好不好。”
我寫下:
“吊腳樓是湘西的耳朵,聽的是山、聽的是水、聽的是來來去去的路人;
鳳凰不是為了被拍照才美,它原本就有自己的審美係統。”
二、吉首山路:一場穿越苗寨與族歌的朝聖
我第二天去了吉首,再從那裡往偏遠苗寨進發。
路上車少,山高路遠,手機信號間斷。我跟隨一個本地青年“石頭”上山,他是苗族人,大學畢業後選擇回鄉做民族文化傳播。
石頭說:“我們苗族人以前不識字,靠唱歌傳家譜,唱詞越長,家史越厚。”
我們走進一個小寨子,寨子隻有二十來戶人家,木屋錯落,炊煙在山腰繚繞。寨裡正在辦一場婚禮,遠遠聽到銅鼓與嗩呐聲在山穀間傳來。
新娘穿的是傳統苗服,銀飾叮當作響,腳步穩重,仿佛在走一條通往神話的婚路。
石頭低聲說:“你看,他們不是演,是過。”
我站在石階上,看著那一列列穿戴整齊的苗人在歌聲中穿村而過,一時分不清自己是來訪者,還是歸人。
我寫下:
“湘西的歌,不在耳朵,是在血液;
苗寨的路,不是景點,是儀式,
是一代代人穿過命運時,為自己畫下的回旋。”
三、巫儺之魂:山神、麵具與信仰的微光
我第三天前往龍山縣附近的一個巫儺文化村。
巫儺,是湘西最古老的信仰體係之一。在這裡,山不隻是地形,是神隻;風不隻是氣候,是靈語;疾病不隻是生理問題,是祖先的提醒。
我參加了一場儺戲儀式,演員戴著木雕麵具,舞步剛勁,鼓聲厚重。他們並不在意觀眾,隻在意動作是否到位,是否“請得下神、送得走靈”。
一位負責雕刻麵具的老師傅告訴我:“一副麵具,要有眉心,要有眼神,要有口氣,不能光好看,要能‘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