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吳阿蒙。
告彆上黨的古街燈火,我的旅途繼續北行,進入山西文化與經濟交織最深的腹地——晉中。
這一站,對我而言,是一場“跨門檻”的體驗。
晉中,不隻是一座城市,它更像是一個巨大的“家門”。從平遙到榆次,從太穀到祁縣,一座座高牆深院像時間之井,將清末民初的繁華家族,一一沉入黃土。這裡曾誕生了中國最早的票號與商幫,這裡也孕育了最講“義利合一”的晉商文化。
晉中人不炫富,卻以“義”為商本;不輕言,卻重承諾;他們用一磚一瓦、一字一言,把“仁義買賣”這四個字寫進一座座宅院深處,也寫進我此刻正翻閱的《地球交響曲》。
我走入晉中,不隻是行走在地圖上,更像是叩響一個久閉的老家門。門裡,是金銀賬冊、商道仁義,也是一碗飯、一句老話、一句代代流傳的諾言。
一、平遙古城:一城牆內的世界秩序
我第一站,是平遙。
城牆之內,是保存最完整的明清古城,四方街巷、青磚鋪路、宅門林立。我走進的是時間,而非景點。
清晨,我走在城隍廟前,空無一人。城門尚未開放,一位老人推著獨輪車從西巷口穿過。他停下車,朝我點頭,像是對一個遠客的認認真真問候。
我問他:“你每天都來?”
他說:“老城不動,人就不能懶。”
我登上城牆,望見一排排灰瓦屋頂,像一頁頁攤開的賬本,寫滿歲月盈虧。
在日升昌票號舊址前,我看到兩名中學生正背誦“進則利人、退不害人”八字規訓。講解員是他們的曆史老師,語氣沉穩,眼中帶著敬意。
“你知道什麼是票號嗎?”他轉頭問我。
“是銀行前身。”
“不,是信任的前身。”他答。
我寫下:
“晉中的牆,不是隔絕,
是信義之城的信任邊界;
她的街,不為遊人設,
是時光對一代商人的執筆不忘。”
二、喬家大院:門檻之後的家教與權衡
第二天,我來到了祁縣的喬家大院。
門樓高聳,格局嚴整,六進六出,院深牆厚。不是為了誇富,而是為了藏身;不是防賊,而是約己。
我在主院中廳坐下,一位年長導覽員正帶團講解。他說:“喬致庸少年喪父,兄終弟及;後來做生意,從不欺行霸市。最重一句:‘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我問他:“在如今,這樣的家風還流傳嗎?”
他點頭:“是的,但它不是條規,它是習慣。我們這兒小孩學會識數前,先學的是怎麼‘讓一步’。”
他帶我去看一塊門檻,上書“居正”。他說:“進門先矮身,是為不忘本。”
我寫下:
“晉中的院,不炫耀,
是以收斂成就厚重;
她的門,不隻為進出,
是家風、門道、身段的邊界。”
三、太穀書聲:一頁頁賬本之外的天人古義
我從喬家出發,騎行至太穀縣。
這是清代晉中最富之地,“太穀三多”——書院多、義田多、善舉多。這裡出商人,也出讀書人;既講財,也講理。
我在一間舊書院門前停下,門額斑駁,石獅冷峻,一位老人在院中掃地。他是附近小學退休教師,主動開門帶我入內參觀。
書院中沒有講堂,隻有桌凳與一牆書畫。他說:“我們這兒講商而不棄學。古時候太穀商幫出門帶賬本,也帶論語。”
我問:“講義還能掙錢?”
他望著我,笑道:“正因為講義,才真能‘長久’。”
我看見一塊石碑,上書“人惟誠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