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彥眼中閃爍幽芒。
沙紀子,應該就是這個鬼子念念不忘的閨女。
林彥沒有因此停手。
石頭砸下去時,林彥看見對方眼角有淚光閃動。
第一下砸碎了顴骨……
第二下搗爛了眼眶……
第三下、第四下...直到那張臉變成一團模糊的血肉,直到岩石表麵糊滿腦漿和碎骨。
……
林彥喘得像破風箱。
“嗬……嗬……”
他搖搖晃晃站起來,發現自己的左腿插著塊彈片,每走一步都鑽心地疼。
月光穿過樹冠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些光斑在血泊裡蕩漾,像許多小小的月亮。
他彎腰撿起刺刀,刀尖拖在地上,劃出一道蜿蜒的血線。走出十幾步後,他突然跪倒在地,嘔吐物混著血沫濺在落葉上。
有隻夜梟在樹梢"咕咕"叫了兩聲,撲棱棱飛向天空。
林彥的呼吸沉重。
他覺得眼前的意識越發模糊了。
但係統的提示音,還沒有響起。
這代表著自己的角色雖然不至於死亡,但大概率,會陷入昏厥。
在自己之前的設置裡。
玩家抽取的角色一旦陷入昏厥。
玩家也會被迫退出遊戲。
並且在半個小時內,無法重新登錄。
林彥的眉頭緊皺。
他現在的這副軀體。
身上滿身瘡痍。
肩膀的位置,一片血漬呼啦,血肉糜爛。
太陽穴,脖頸處,都有子彈擦傷。
左腿卡著彈片。
各處的傷口,尤其是肩膀處的傷口,汩汩的流著鮮血。
林彥的視野開始搖晃,像被攪渾的水麵。月光碎成千萬片銀屑,在視網膜上飄浮。他伸手想抓住什麼,卻隻抓到一把潮濕的泥土。
血。
到處都是血。
從他肩膀湧出的血已經浸透了半邊軍裝,在月光下呈現出詭異的紫黑色。左腿的彈片隨著每次呼吸輕輕顫動,像有把鈍刀在骨頭縫裡來回刮擦。
"不能……倒下……"
他咬破舌尖,鐵鏽味在口腔裡蔓延。這疼痛讓他短暫清醒,可下一秒,眩暈感又像潮水般湧來。他看見自己的血在落葉上蜿蜒,像一條暗紅色的小溪,流向遠處的江岸。、
“現在這副軀體,昏厥被迫退出遊戲的話,大概率會因為大出血,直接死在這裡!”
“不能死!”
“還不能死……”
“不能親眼在這個世界,看見金陵城的同胞活下來!我不甘心。”
“我不想金陵城的同胞,被鬼子隨意的砍下頭顱,我不想金陵城的像茉莉花一樣的女學生,落到鬼子手裡,遭受如地獄般的噩夢……我不想讓金陵的孩子,親眼看著自己的爹娘慘死,最後刺刀,也紮入他們的胸膛……我得讓不願離開金陵的同胞,離開金陵,我得讓絕望的同胞知道,最後的勝利屬於我們……”
“我的計劃,才完成了第一步。”
“我還不能死!”
“爬。”
“必須爬。”
“爬到岸邊去……”
“之前跟老黃約定好的。”
“雷區被成功引爆後,他會來蘆葦蕩接我們!”
“去蘆葦蕩!”
林彥用刺刀紮進地麵,拖著身體一寸寸往前挪。腐爛的鬆針黏在傷口上,每移動一寸都像在刀尖上打滾。他的指甲摳進泥土,指縫裡塞滿枯葉和蟲卵。有隻螞蟻順著他的手腕往上爬,在血痂裡迷了路。
他隱約間,遠處傳來江水拍岸的聲音。
“老黃……”
那個總是叼著旱煙袋的老船夫,此刻應該正蹲在蘆葦蕩裡等他們。林彥仿佛能看見他皺巴巴的臉被煙鍋照亮的樣子,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混合了魚腥和煙草的味道。
林彥的嘴唇乾裂出血,聲音細如蚊蚋。
"回金陵……回金陵去……"
他的額頭抵在冰冷的泥土上,喘息聲越來越重。有液體流進眼睛,不知是血還是汗。
月光下的樹影開始扭曲,變成張牙舞爪的鬼魅。他聽見許成才在耳邊大笑,聽見小燕京用稚嫩的聲音喊"殺敵",聽見張鐵柱的東北腔在風雪中回蕩。
幻覺越來越清晰。
林彥看見自己站在金陵城的廢墟上,滿城都是哭嚎的百姓。鬼子的刺刀在陽光下閃著寒光,而他的手裡空空如也。
"不……"
他猛地搖頭,這個動作讓脖頸的傷口再度崩裂。溫熱的血順著鎖骨流進衣領,反倒讓他清醒了些。
繼續爬。
五米。
十米。
江風越來越清晰,帶著水腥氣的風鑽進鼻腔。林彥的指尖觸到了什麼冰涼的東西……是水!一小灘積水映著破碎的月光,裡麵浮著他扭曲的倒影。
那張臉已經看不出人形。左眼腫得隻剩一條縫,右眼布滿血絲。乾涸的血塊像麵具般糊在臉上,嘴唇裂開幾道口子,露出裡麵沾血的牙齒。
"哈……"
他居然笑了。
笑聲牽動肺部的傷,咳出一口血沫。
距離江岸還有三百米。
這個念頭讓他渾身發冷。三百米,對現在的他來說比三千裡還遠。左腿已經完全失去知覺,右腿的肌肉在不受控製地抽搐。
林彥突然想起自己在某本書上看見過的——人在瀕死的時候,會看見最想見的東西。
此刻他眼前浮現的卻是金陵城的街道。清晨的豆漿攤冒著熱氣,穿藍布衫的姑娘挎著菜籃走過青石板路,茶館裡傳出評彈的弦音。賣麥芽糖的小販敲著鐵片,叮叮當當的聲音驚飛屋簷下的麻雀。
這些他從未見過的景象,此刻卻清晰得令人心碎。
"不能……睡……"
他狠狠掐進大腿的傷口,疼痛像閃電般竄過脊椎。借著這短暫的清醒,他解下綁腿布,死死紮住肩膀的動脈。布條很快被血浸透,但湧出的速度確實慢了。
繼續。
肘部磨破了,露出森森白骨。
爬過的地方拖出一道血痕,引來幾隻夜梟在頭頂盤旋。
兩百米。
林彥的視線開始發黑,像有人慢慢拉上窗簾。他聽見江水的聲音忽遠忽近,有時仿佛就在耳邊,有時又飄到天邊。
有光。
不是月光,是橘紅色的、溫暖的光。
林彥努力聚焦視線,看見蘆葦蕩深處晃動著一點漁火。那火光在風中搖曳,時明時暗,卻固執地不肯熄滅。
老黃……
他想喊,卻隻發出氣若遊絲的呻吟。
手指深深摳進泥地,拖著身體又往前挪了半米。
血快要流乾了。
每寸移動都像在耗儘最後的生命。林彥感覺自己在一點點變輕,仿佛靈魂正從千瘡百孔的軀體裡漏出去。
恍惚間,他聽見腳步聲。
沉重的、蹣跚的腳步聲。
一雙粗糲的手突然捧住他的臉。
"林長官?林長官!"
老黃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林彥想回應,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他的嘴唇蠕動著,吐出的隻有血泡。
"撐住!我背你走!"
老黃的手在發抖。這個平日沉默寡言的老船夫,此刻聲音裡帶著哭腔。他試圖背起林彥,卻發現對方身上幾乎沒有完好的地方。
"殺……光了……"
林彥用儘最後的力氣,抓住老黃的衣襟。
"幕府山……安全……”
月光突然大亮,照得江麵銀波粼粼。老黃的眼淚砸在林彥臉上,和血混在一起,流進泥土。
遠處,第一縷晨光刺破雲層。
天快亮了。
而與此同時。
兩個身影,從老黃的烏篷船裡鑽了出來。
那是兩個女人的身影。
其中一個是頭發花白的中年婦人。
另一個則是一個金發碧眼,穿著米色大衣的漂亮外國女人。
此時,那兩個女子,快步向前,迎上老黃。
頭發花白的女婦人,在看清林彥身上的傷口後,倒吸一口涼氣。
“怎麼傷成這樣!”
“竹子,你快救救他!”
頭發花白的女婦人旁邊,金發碧眼的女人,神情肅穆。
“他這種情況,必須儘快做手術,目前的金陵城,能做手術的地方,隻有洋人的聖瑪利亞醫院……他必須儘快住院!但我不保證他能活……他是玩家對吧!對於玩家來說,死亡也隻是意味著退出遊戲。”
而就在這時,渾身浴血的林彥,忽然抬起眼皮。他猛地抓住那個金發碧眼的女人的手臂。
“救我!”
“我還不能死!不能退出遊戲!”
“我答應了很多人,一定會守住金陵城!聖瑪利亞醫院旁邊,就是金陵女子學堂……我的計劃若是失敗,金陵城守不住,學堂裡的那些女學生,就全完了……拯救金陵這件事,我失敗了三十六次,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這座城……這一次,我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隻為爭取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