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倭台戰艦的底層船艙裡,潮濕陰冷的空氣裹挾著機油和血腥味,像一隻無形的手扼住每個人的喉嚨。
三十個"女學生"蜷縮在角落,藍布衣裳被冷汗浸透,緊貼在顫抖的身軀上。
豆蔻的指甲深深掐進玉墨的手臂,她瘦小的身子抖得像風中的蘆葦。
角落裡,桂枝突然開始乾嘔,卻隻吐出幾口酸水;翠喜機械地撫摸著懷裡的銅鏡,鏡麵映出她慘白的臉;紅玉把一枚黃金鎖含在嘴裡,金屬邊緣割破了舌尖也渾然不覺。
而就在這時。
一個嘶啞的聲音,打破了船艙裡的寂靜。
“我後悔了......”
香蘭突然抱住自己的膝蓋,聲音嘶啞得不成調。
“憑什麼......憑什麼要我們替她們去死......”
她的指甲在木地板上抓出幾道白痕,新肩的頭發來回搖晃,掉落沒有打理乾淨的碎發茬。
紫鵑猛地拽住她的衣領,沒有了顏色的指甲幾乎要掐進對方肉裡!
“閉嘴!”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像刀子般鋒利!
“現在後悔?晚了!”
她一把按在香蘭的腰間!
“你之前也接待過從東洋來的客人,我記得,那一天你被弄得滿身淤青!這些畜生會怎麼對你,你他娘的心知肚明!”
“但是你給我記得,咱就算死也不算白死!”
“咱都一身的臟病。”
“與其等逃難的時候,死在路上!不如現在轟轟烈烈一回!”
香蘭的瞳孔劇烈收縮,突然捂住臉無聲地啜泣起來。
玉墨抬起頭,艙門縫隙透進的光線裡,忽明忽暗,噠噠噠的聲音,從船艙外傳來,那些邪倭台的士兵,一直在船艙外徘徊,偶爾有下流的笑聲響起,像是在期待著什麼。
軍靴的影子來回晃動。那些鬼子們用邪倭台語交談著,他們的笑聲像鈍刀般刮著每個人的神經。
“紫鵑......”
玉墨的聲音輕得像歎息。
“幾點了?”
紫鵑摸向自己的懷裡——那裡藏著一枚小小的懷表,是臨行前老威廉塞給她的。
“八點零三分......”
她的指尖在表盤上輕輕摩挲。
“六艘渡輪......應該已經走遠了......”
玉墨的睫毛顫了顫。她緩緩掀開衣擺,露出綁在小腹上的手雷。金屬外殼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像三隻沉睡的毒蜘蛛。
“聽著......”
她的聲音嘶啞卻清晰,指尖輕輕撫過手雷的保險栓。
“如果一會兒那些鬼子進來!”
“你們讓我先跟他們走!”
紫鵑的瞳孔狠狠一縮。
“你想用三顆手雷炸沉這艘船?”
玉墨苦澀的一笑。
“我這三顆的手雷都是木柄手雷,威力有限,主要作用是殺傷人員,而非破壞裝甲。”
“手雷的爆炸威力主要集中在近距離內,對於厚重的船板來說,其破壞力遠遠不夠!”
“除非,我能用手雷引爆這艘鐵甲艦的彈藥庫!”
“但我沒受過專業訓練,我也不知道這艘船的彈藥庫在哪裡!能做到這一點的可能性不大!”
“但我可以炸開這裡的船艙門!”
“等我製動騷亂的時候,你們趁機跳江!”
“楚江雖急,但跳江也好過留在這裡,坐以待斃!”
紫鵑的麵色一變。
她瞪著玉墨。
“我們跳江!那你怎麼辦?”
玉墨冷冽的笑笑,她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豆蔻則突然死死抱住她的手臂,小女孩的眼淚浸透了她的衣袖。
“不要......”
豆蔻的聲音帶著哭腔!
“玉墨姐……一起走好不好?”
玉墨苦笑著搖頭,手指輕輕梳理著豆蔻的短發。
“要是能一起走的話,當然好!”
“但是現在的境況……”
玉墨的話音未落。
船艙門,忽然被踹開!
巨響震得鐵皮嗡嗡顫動。
剛剛在輪渡上,和老威廉交談的名帶著金絲眼鏡的海軍少佐,逆光而立,鋥亮的皮靴踏在生鏽的艙板上,靴尖沾著可疑的暗紅色汙漬。
他身後擠著五六個邪倭台水兵,泛著油光的臉上嵌著狼一般的眼珠,有個缺了門牙的矮個子士兵眼睛死死地鎖在豆蔻身上,他伸出舌頭,不停的舔著自己的嘴唇!
而就在這時!
那名海軍少佐,忽然往前邁出一步。
他的中文依舊蹩腳,但卻出奇的柔和。
“今天是我……母親的生日!”
“我無法,親自回家,為她賀壽!”
“但我還是想在這異國他鄉的江麵上,為她慶祝誕辰!”
少佐的中文比先前流利許多,鏡片後的眼睛掃過蜷縮的"女學生"們,最終停在玉墨臉上。
他忽然露出個堪稱溫和的笑容!
“你們是……金陵女子學堂的……女學生?”
“你們誰會唱……《櫻花》?”
他的手指在虛空比劃,像是在畫著旋律線,袖口露出的腕表停在八點零八分。表盤玻璃有道新鮮的裂痕,像是被什麼尖銳物撞擊過。
角落裡傳來牙齒打顫的聲響。豆蔻把臉埋進紫鵑懷裡,瘦小的脊背劇烈起伏;翠喜的銅鏡“當啷”掉在地上,鏡麵裂成蛛網,她低著頭,一言不發,似乎生怕這些人麵獸心的魔鬼注意到自己;桂枝,更是控製不住的突然開始嘔吐起來,但她吐不出來什麼東西,隻有酸水,酸腐味在密閉空間裡彌漫開來。
眼看著,這些“女學生”都不說話。
那名缺門牙的兵痞突然撲向香蘭,黢黑的手指扯住她剛剪短的頭發。另一隻手,直接去扯她衣服的紐扣,少女的驚叫被掐斷在喉嚨裡,變成幼貓般的嗚咽。
另外兩個水兵怪笑著去摸紅玉的腿,刺刀挑開了她素色裙擺的線縫。紅玉兩條腿,驚恐的亂踹,身體往角落裡竄。
還有一個水兵,直接撲向紫鵑,當著眾人的麵,竟然就解開了自己的褲腰帶。同時他興奮的喊叫……
“女生徒、みんな処女!(女學生,都是處女)!”
……
玉墨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突然起身時,藍布學生裝下擺掃過豆蔻顫抖的膝蓋。晨光從艙門斜射進來,給她鍍了層毛茸茸的金邊,連新剪的短發都像在發光。
“我去。”
“我會唱《櫻花》!”
她的聲音清淩淩的,像秦淮河初融的冰。
少佐鏡片後的眼睛倏地亮起。他抬手製止了同伴的騷動,從軍裝內袋掏出口琴,金屬表麵刻著"昭和三年母"的字樣。
“你真的會唱?”
玉墨沒有應聲,隻是輕輕哼起旋律。
悠揚的旋律,在船艙裡回蕩。
但她隻哼唱了幾秒鐘,便不再哼唱,而是眼瞳幽幽的盯著那個少校。
少佐的臉上,露出笑容。
“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