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我爸仙逝了
2049年的夏天，中原大地的農村，像是被放進了巨大的蒸籠。知了在枝頭沒精打采地叫著，日光毫無遮攔地灑在田野上，玉米葉子被曬得卷了邊，泛出一層淡淡的枯黃。
我剛退休不久。過去的二十年，我一直撲在鄉村振興的事業上。從推廣新型農業技術，到引進農產品加工企業，一樁樁、一件件，忙得腳不沾地。如今閒下來，倒有些不知所措，總覺得該再為這片土地做點什麼。
我家的院子不大，門口那兩棵銀杏樹，那是我六十大壽親手種下的。聽我爸說，我種下這兩棵樹，是盼著它們能像衛士一樣守著家，也盼著日子能像它們一樣，慢慢紮根、穩穩生長。一年多來，它們就那麼靜靜地立在那兒，看著我們家的變遷，看著村裡的人來人往。
我爸已經八十多歲了，身體還算硬朗，隻是最近幾年，明顯能看出他的精力大不如前。他一輩子都在這片土地上勞作，對土地的感情，就像樹對根的眷戀，深到骨子裡。每天清晨，他還是會習慣性地到院子裡轉轉，看看銀杏樹，摸摸樹乾，像是在和老朋友打招呼。
那天午後，天氣格外悶熱。我坐在院子裡的葡萄樹下，搖著蒲扇，想著一些過去的事兒。我爸從屋裡走出來，在我旁邊的石凳上坐下，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說：“茗兒啊，我這日子恐怕是不多了。”我心裡猛地一緊，忙說：“爸，您彆亂說，您身子骨還硬朗著呢。”我爸笑了笑，那笑容裡透著一種平靜和坦然，“人啊，就像地裡的莊稼，總有個收成的時候。我這一輩子，該種的地種了，該養的家也養了，沒啥遺憾。”
我看著我爸，他的頭發已經全白了，臉上的皺紋像是歲月刻下的深深印記。那些年，為了供我上學，為了這個家，他吃了多少苦，我都看在眼裡。小時候，家裡窮，我爸為了多掙點錢，農忙時忙完地裡的活兒，晚上還會去給村裡的磚廠拉磚，或者是做點兒小生意補貼家用。一車又一車，在月光下，他的身影顯得那麼單薄，卻又那麼堅定。
從那之後，我爸的身體似乎真的越來越差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樣，能在院子裡走上好幾圈，大部分時間，他都坐在屋裡的躺椅上，看著窗外的銀杏樹。我每天都會陪著他，和他聊聊過去的事兒，講講村裡的新變化。
有一天，我給他端來一杯茶，他接過茶，輕輕抿了一口，說：“茗兒，等我走了，就把我埋在門口那兩棵銀杏樹下麵吧。我想離咱家近點，也想看著這兩棵樹陪咱們老顧家一直走下去。”我眼眶一熱，強忍著淚水，點了點頭說：“爸，您彆老說這些，不過您放心，我都聽您的。”
我爸又說起了他年輕時候的事兒。那時候，村裡窮，家家戶戶都為了吃飽飯發愁。我爸為了讓家裡的日子好過點，跟著村裡的長輩學種蔬菜。沒有技術，就自己摸索；沒有錢買苗子，就去地裡挖野生的苗子回來培育。那些年，為了那幾分蔬菜地，我爸操碎了心。澆水、施肥、剪枝，每一個環節都做得一絲不苟。終於，蔬菜開始結果了，那是家裡第一次有了除糧食以外的收入。我爸說，那時候看著滿地的果子，心裡就像開了花一樣，覺得日子有了盼頭。
時間來到夏末，我爸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已經很少能下床走動了。村裡的醫生來看過幾次，每次都是無奈地搖搖頭。我知道，我爸的時間真的不多了。那些日子，我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生怕錯過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
那是一個悶熱的傍晚，天邊的晚霞像是被點燃了一樣，紅得刺眼。我爸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我坐在他的床邊，緊緊握著他的手。他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慈愛和不舍，斷斷續續地說：“茗兒……彆難過……我這輩子……值了……”我哽咽著說不出話來，隻是拚命地點頭。
過了一會兒，我爸的眼神漸漸變得空洞，呼吸也越來越微弱，最後，他的手輕輕地從我的手裡滑落。那一刻，我知道，我爸走了，永遠地離開了我。我趴在床邊，放聲大哭，那些和我爸一起度過的日子，像電影一樣在我腦海裡不斷放映。
料理我爸的後事時，我遵循他的遺願，一切從簡。沒有大操大辦，沒有請樂隊，隻是通知了幾個最親近的親戚。村裡的人知道後，紛紛過來幫忙，有的幫忙打掃院子，有的幫忙準備飯菜。大家都知道我爸是個實在人，一輩子勤勤懇懇，對他都懷著敬重。
出殯那天，天空陰沉沉的，像是也在為我爸的離去而哀傷。我捧著我爸的骨灰盒，緩緩地走到門口的銀杏樹旁。看著那兩棵高大的銀杏樹，我仿佛又看到了我爸站在樹下，微笑著看著我。我在兩棵樹中間挖了一個坑，小心翼翼地把骨灰盒放進去，然後慢慢地填上土。每填一鍬土，我的心就像被重重地擊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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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完土後，我在上麵種了一些小花，希望我爸在另一個世界裡，也能看到這些美麗的花兒。我站在銀杏樹旁，久久不願離去。微風吹過，銀杏樹葉沙沙作響，我仿佛聽到了我爸的聲音，他在輕輕地說：“茗兒，好好過日子……”
我爸走後，我時常會坐在銀杏樹旁，和它們說說話，就像以前和我爸說話一樣。我媽在我爸走後也慢慢變得沉默寡言起來，我知道我媽舍不得我爸，他們兩個的感情一直是村裡的榜樣，從來沒吵過架。我也讓我媳婦劉晴常陪我媽聊聊天，寬一寬她的心。村裡的人還是像往常一樣，過著平淡而又充實的日子。年輕人有的出去打工，有的留在村裡搞起了特色農業。村裡的路修得更寬了，網絡也走上了高速時代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通過電商平台，短視頻或者人工智能機器人銷售農產品。
我也沒閒著，雖然退休了，但我還是想為村裡做點事兒。我利用自己以前積累的人脈和資源，為村裡的農產品找銷路。有時候，我會帶著村裡的年輕人去參加各種農產品展銷會，教他們如何展示產品，如何和客戶溝通。看著村裡的產業一點點發展起來，我心裡感到很欣慰，我知道，這也是我爸希望看到的。
秋天到了，銀杏樹的葉子漸漸變黃，風一吹，一片片飄落下來，像是一隻隻金色的蝴蝶。我撿起一片葉子，放在手心裡，看著它清晰的脈絡，想起了我爸的手，那雙布滿老繭卻又無比溫暖的手。我爸雖然走了，但他對這片土地的熱愛，卻深深地影響著我，也影響著村裡的每一個人。
在這片熟悉的土地上，故事還在繼續。銀杏樹依然靜靜地守望著這個家，守望著這個村莊。而我，也會像我爸一樣，紮根在這裡，為鄉村的振興貢獻自己的力量，讓這片土地煥發出更加蓬勃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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