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子時二刻,2330,兩名黑旗死士嘴銜艾草,赤足抹泥,蜥蜴般貼西牆遊入。鐵蒺藜紮入腳掌竟無聲——早用鴉片膏封了痛覺。刀盾手喉頭剛現血線,驛樓火繩槍忽響!原是劉三疤以竹哨仿夜鶯啼,誘哨兵探頭,林間弩手發毒箭貫其左目。與此同時,另幾名黑旗軍投浸煤油的野蜂窩入廄,火折一閃,受驚滇馬踢翻火藥桶。綠營將領踹門欲扯引線,卻被法軍官艾蒂安攔下:“爆炸會毀掉地圖!”這一瞬延誤,黑旗軍已衝破驛站外的柵欄破窗湧入大門。
黑旗軍主力衝入驛站瞬間,左翼伏兵點燃榕樹林預置的硫磺煙罐。濃煙遮蔽視線之際,火繩槍手首排跪射、次排立射、三排裝填射了三輪,長矛手從側翼包抄斷後。
右翼伏兵有百人藏於洞內,洞口以藤蔓、腐木遮蔽,洞內提前囤積火藥桶及火油罐,洞口外百米處埋設地雷,即陶罐裝火藥+碎瓷片,引線連至洞內,以防黑旗軍事前來此。此時引爆溶洞外地雷,趁亂推出火油車順坡衝向黑旗軍後隊。同時點燃衝車上的火藥桶,爆炸氣浪將黑旗軍殘部逼入驛站火場。
北方小山頭上,鳥銃手專射黑旗軍頭目及旗手,每銃裝填雙倍鉛子,犧牲射程換取殺傷麵,配合驛站內綠營兵拋擲火罐製造混亂。
驛站內埋伏的綠營火繩槍齊射的鉛彈穿透紙窗,將衝在最前的黑旗軍胸膛撕成絮狀。黑旗軍後麵的人擲出苗刀索,纏住槍管猛扯,綠營兵撞斷欄杆墜入院中火堆。法國軍官艾蒂安持左輪手槍點射,法式無煙火藥的火光卻暴露位置——劉三疤甩出鐵蒺藜流星錘,絞碎其腕骨。
此刻,東西兩翼埋伏的清兵已從黑旗軍背後掩殺過來,雖然為免誤傷,沒有開槍,但手中的刀槍和空中的箭矢已開始給後麵的黑旗軍士兵造成有效的殺傷。
一部分黑旗軍已經動搖,側轉方向奔一片寂靜的南側河道衝去以求生路,卻不料河中早已暗插竹簽陣,對岸埋伏刀斧手三十人。潰逃黑旗軍涉水時,竹簽穿足,刀斧手以漁網兜頭擒殺。
劉三疤糾集餘部準備與圍上來的清兵拚個魚死網破之際,其實此時隻有魚死,哪得網破,突然,兩翼清兵的側麵各有四五人從草叢中猛地站起,手中武器爆發出連綿不絕的火光和爆破聲,聲聲不息,響了兩息也就是大概10秒的工夫,槍聲幾乎同時停止,隨後幾枚嗤嗤冒火的小鐵錘飛了過來,旋即一陣電火雷鳴,硝煙過後,驛站外麵幾乎已無站立的人影。
忽然,馬廄方向傳來一聲爆炸,隨後傳來馬匹的驚叫和院牆倒塌的聲音。接著幾條黑影從驛站廂房鑽出,撲向馬廄方向,在闖過灶房的一瞬間,灶房內又響起連綿不絕的轟鳴,幾人在鉛彈雨中顫抖,碎肉橫飛。
戰場一下子安靜了,隻有燃燒的火焰不時發出嗶嗶剝剝的聲音,反而增加了戰場的寧靜。片刻後,北方小山包上一陣嘶喊,聲音逐漸遠去。
又是一陣安靜,然後從院內傳來一聲低沉的問話,“紅河幾道彎?”
這邊者黑嫫懷抱半身血汙的王月生,平靜地回道,“三彎繞孤山”。
……
卯時初刻,即清晨500,隊伍完成了檢查騾馬蹄鐵磨損、用熱鬆脂填補裂縫、在馱架外綁新鮮苦艾草驅蟲,馬背覆棕櫚葉防曬等工作,眾人在驛門外焚燒舊草鞋,象征“棄厄運”。者黑嫫向驛站火塘撒三把粗鹽,念“離火保平安”,然後背上前一日王月生的背簍,邁步出發。
王月生右手被用繃帶吊在胸前,無奈地跟了上去。昨晚,或者說今日淩晨,驛站內清軍把總引爆馬廄預埋的炸藥,準備炸塌圍牆帶著幾名法國軍官和剩餘手下衝出去時,爆炸波及緊鄰馬廄的灶房,幾名鹽販首當其衝被炸死,王月生在撲倒旁邊的者黑嫫時右臂被碎石片劃過,在外側肌肉上割開一條寸許長、半厘米深的口子,血流了不少,但是沒有傷到骨頭,嚇人而已。
這天氣和環境一般人受這種外傷,很難保證不被感染,但這個對於王月生就不是問題了。不但他不會有大問題,甚至連鹽販商隊其餘幾名受傷者都得到了對症的西藥,當然是在他們商隊所有人按照者黑嫫的溫柔的建議,去將驛站內外所有地上的清軍補刀之後才拿到的。
當時王月生的手下在清軍衝擊隊伍的兩側射擊,者黑嫫的手下伏在地上舉槍防備有人衝擊灶房,王月生被者黑嫫拉著趴在通鋪上讓視線高一些能觀察遠一些。結果王月生就成了一夜激戰後,己方唯一掛彩負傷者。
但跟前幾次帶著隊員跟清軍或土匪死拚一樣,此戰過後,這幾位兄弟跟王月生的關係,肉眼可見地從之前的感恩和尊敬,變成了生死相依的默契。至於馬幫那邊,似乎也有了一些不同。但他們見過更多的生死,表現得比較淡然。除了從北方小山頭和南邊河對岸跑掉的清兵外,其他清兵都被掩埋,否則如此多的屍體,這個天氣一上午就要發瘟疫。這也是他們緊趕慢趕也到了天亮才來得及出發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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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不但保了命,也多了不少清軍留下的戰馬和馱馬,裡外裡還是賺了。當然,並不是所有的馬都被隊伍牽走,還有幾匹馬被送給了幸存的黑旗軍,甚至連同昨夜王月生手下用的衝鋒槍和者黑嫫手下拿的霰彈槍,在王月生跟劉三疤談了將近一小時後,也送給了他們,甚至還有不少子彈和手榴彈。好在黑旗軍這邊剩的人雖然不多,但可以帶走的馬匹不少,帶這些武器彈藥綽綽有餘。
除了還要重複昨天的瘴氣、螞蟥與渡河等經曆,今天還有一個攔路虎就是七十二拐。晨霧未散儘,天光如鏽刀般劈開雲層,斜斜切在七十二拐的崖壁上。石階不過二尺寬,傾斜達45度,青苔裹著曆代馬幫的蹄印,蜿蜒向上隱入霧中,像一條被斬成數截的巨蟒殘軀。領頭的棗紅騾剛踏上第三階,鐵蹄便打滑刮出一串火星,背上的貨箱“咯吱”一聲歪斜,牽得整條馱隊猛然一頓。
二鍋頭暴喝:“拆貨!”八個馬腳子應聲躥上,刀刃割斷捆貨的牛皮繩快如剪風。柚木馱架暗藏活扣,一拉鐵環即解體,分裝成六個藤編背簍。除了王月生,其餘眾人從崖底到崖腰排成長蛇陣,背簍在臂彎間拋接。背簍過手時,一人腳底青苔打滑,一簍脫手墜崖。另一馬腳子甩出纏腰鏈鏢,鐵鉤咬住簍耳生生拽回,鏈子卻勒進掌心見骨。
騾蹄在石階刮出深痕,蹄鐵與岩石摩擦騰起青煙,焦臭味混著硫磺霧瘴灌入鼻腔。一匹老騾後腿抽搐,膝骨“哢”地脫臼。馬腳子李老叁眼都不眨,苗刀貫耳結果性命,屍身推下懸崖為後隊騰路,血線在空中劃出弧光。
岩頂忽滾落碎砂,者黑嫫抓起地上一把土嗅聞:“硫味衝鼻,地龍要翻身!”急吹三長兩短木哨,崖腰眾人貼壁而立,頭頂轟隆滾過巨石,砸在下方棧道,百年老木如脆骨般崩裂。
最後一簍貨物傳至崖頂,日頭正毒,石階蒸騰起扭曲的熱浪。當馱鈴再次搖響時,七十二拐的霧氣已吞沒所有秘密。唯有崖底那匹老騾的顱骨,在次年雨季被山洪衝入紅河,成了這場光緒二十六年攀崖之役的沉默碑文。
日落時分趕到了今天的目的地,南屏彝寨。南屏彝寨位於紅河上遊的陡峭山腰,背靠青灰色石灰岩崖壁,下方是層疊的梯田,稻穗初黃。寨子由四十餘座土木結構房屋組成,牆體用紅土夯實,屋頂覆茅草或薄石板,簷角壓著防風的卵石。主路是碎石與黏土夯實的坡道,兩側排水溝裡淌著山泉,混著騾馬糞的泥漿緩緩流向梯田。寨門處立著兩根剝皮杉木,柱身刀痕密布——是每年火把節剽牛儀式留下的印記。
日落歸牧,矮腳黃牛馱著柴捆從後山小路蹣跚而下,牛鈴悶響驚起草叢中的灰鷓鴣。放羊娃用彈弓射落崖邊野梨,羊群擠在溪邊飲水,蹄子攪渾了法國傳教士丟棄的葡萄酒瓶。女人們蹲在火塘邊吹燃鬆針引火,乾辣椒在鐵鍋裡爆出嗆煙,混著酸菜燉臘肉的鹹香。馬幫卸貨的吆喝聲與捶打蕎麥糍粑的木杵聲交織,某戶屋頂晾曬的藍靛染布被風卷落,蓋住籬笆下打盹的土狗。
東側碉樓外牆嵌著同治年間防回亂所留三枚鏽蝕的土炮鐵丸,窗台堆著防備黑旗軍的滾木礌石。寨牆暗溝裡散落去年劫掠殖民勘探隊所得法造銅殼彈,被孩童撿去當陀螺抽打。曬場邊立著半截法式測距標杆,彝人將其改作拴馬樁,杆身爬滿刀刻的東巴文詛咒。頭人阿普木基的屋簷下掛著與法國商人交易所得煤油馬燈,玻璃罩裂痕用蜂蠟修補。
者黑嫫是以自家寨子的頭領的禮儀來拜會此地的寨主,所以特意騎馬而至,馬尾係表示非戰狀態的紅布條,四名護衛扛著火繩槍,槍管裹防潮的油氈布。馬鞍後掛兩隻竹籠,露出半截法國造氣壓計和捆紮的東巴經卷。
南屏彝寨的頭領阿普木基立於寨門石階,手持包銀牛角杯,斟滿苞穀酒。者黑嫫以指尖蘸酒彈向天地,餘酒一飲而儘。雙方交換信物:者黑嫫贈象征抗法盟約的法軍銅紐扣,阿普木基回贈標記清軍巡邏路線的染血火草布。阿普木基的孫子已跑到馬幫隊伍中,跟一大群寨子裡的婦女驚喜地翻看者黑頭人帶給他們的禮物:一簍鹽巴,一簍白糖,兩簍結實鮮豔的布匹。
夕陽沉入蒼山時,梯田水麵泛著上遊法軍煉汞廠汙染造成的鐵鏽色的反光。岩壁上殘留的彝族祭祀所用赭紅色礦物粉末被暮色染成黑紫,成群的烏鴉掠過碉樓尖頂,翅影掃過寨中那株百年老梨樹——樹上釘著半塊法文木牌,寫著“鐵路勘測禁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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