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營新紮的土寨窩在焦灘背風坡。青鼎侍趴在鋪著狼皮的破席子上，背上裹著厚厚的藥膏，老蒼頭哆嗦著枯手往上抹蛤蟆霜。“輕點兒！老娘這背不是磨刀石！”她齜牙咧嘴地罵，新淬的鐵筋骨埋在壞死的皮肉裡，一動就像鏽鐵刮擦般咯吱響，又疼又癢。但那層被裴渺和寒泉強煉出來的底子還在，銅骨鐵筋的硬實感讓她心裡又罵又舒坦。
寨角挖出個小水坑，坑底那半池渾濁的冰火煞氣已被月織姬凍結成塊硬邦邦的霜疙瘩。冰鑹插在霜麵上，鑹身幽藍冰紋緩漲縮，正慢慢吸納著霜芯裡沒散乾淨的精純煞氣。穗娘抱膝坐在坑沿，小臉蒼白，眉心那點冰眸霜印閉得死緊。少女寒脈吸足了冰煞種子後似睡似醒，月織姬清冽的聲音伴寒氣繞她流轉：“寒魄結胎…需靜養。”
“死丫頭吸完澡湯就睡…”青鼎侍扭頭啐了口，扯得背上藥膏裂開縫。腰牌變了塊沉甸甸的烏金坨，赤晶石嵌在當中像顆沒睡醒的血眼珠。
雷拓正用新淬的鐵胳膊刨土台。焦灘廢墟裡撿來的廢銅爛鐵被煞火燒熔了，捏成根七歪八扭的銅柱子插寨門旁。“旗杆！”少年咧嘴，額角汗珠子滾進新磨出棱線的下巴裡。老蒼頭那口冰蛤殼藥爐擱柱底下當基座，爐口幽幽冒綠霜氣。
裴渺坐崖口磨他那半截骨哨。被煞火淬淨的哨體溫潤得像老玉，哨口幾星血芒時隱時現。他捏著哨子不吹，隻用新得的煉髓氣勁往裡灌。哨子挨著他的手心肉，“嗡嗡”震著低鳴，把神屍殘魂攪出的戾氣碎響轉成沙沙雜音，像磨灶膛的破銼刀響，聽著反倒心安。
他閉著眼。筋骨裡那股燒紅鐵砂的滾燙勁被骨哨的嗡鳴安撫著，漸漸凝沉。通脈破煉髓的那步躁亂踏穩了。煉髓境小成。他瞄了眼焦灘方向。炸塌的冰窟成了塊死冰坨，但冰坨子底下那股憋屈的恨意隔著老遠都紮心。
“金叔肚裡的山根髓…化了！”雷拓突然指著寨中央的金甲屍將喊。大個子胸口那塊碩大的血晶石暗了幾日，此刻竟透出溫軟內光，石頭表麵浮出幾星跳動的金火！
裴渺胸前三道舊疤微熱——血晶被神屍骨爪激出來的本源正反哺金甲屍。老蒼頭眯著昏花老眼湊近看：“好東西…神髓煞光…金屍要生脈了！”
忽地遠處寒潭方向一聲霹靂炸響！
眾人齊驚轉頭。焦灘廢寨靠近冰河舊泄口的位置，不知何時杵著幾個白袍人影！白袍在寒風裡鼓蕩，領頭的中年人麵如死灰，眼底卻燒著兩團青慘慘的鬼火。他指訣掐訣，枯指一點——
嗤！
一束枯藤似的蒼白雷光擊破凍土！土裡埋著的半截魚鱗屍藤猛拱出地麵！屍藤身上早先被雷拓斬裂的豁口處，竟黏著塊巴掌大、正緩緩搏動的爛肉——赫然是墨崖炸膛時飛出去的半塊毒胎肉瘤！
“玄天道門…養屍走狗！”老蒼頭嘶聲吼道。
領頭的道袍中年人周通）冷笑，青白鬼火眼掃過枯骨營眾人，尤其在金甲屍將胸口的血晶石上停留了半息。“焚天窟的邪脈殘渣，也敢竊取神屍天遺？”聲如冰刀刮骨，每個字都攪得煞風陣陣。他枯指再點，屍藤上黏著的毒胎肉瘤瞬間脹大一倍！
“吼——！”屍藤如灌神力，藤身上黏著殘破眼珠的墨綠鱗片瘋狂翻卷生長！藤鞭破空撕出惡風，頂端裂開獠牙巨口直噬青鼎侍！那凶煞勁，比前日初生時暴漲三倍不止！
太快！太凶！青鼎侍趴在席上根本不及躲閃！眼看獠牙藤鞭就要啃上她纏藥的脊背！
“當——！”
烏鐵鐮杆砸裂冰麵直插而入，險險架住毒口！青鼎侍新淬的鐵骨爆發出巨力，竟弓背震開獠牙！但背上剛結薄痂的爛肉被勁道震得崩裂，血汙混著藥膏飛濺！
“老道士放狗咬女人？！”裴渺暴怒起身，骨哨貼唇猛地一吹！
嗚——！！！
不成調的裂帛聲炸開！直灌藤妖七寸！屍藤猛僵，毒口腥涎噴濺！但它附著的毒胎肉瘤青芒一盛，竟硬頂住哨音侵蝕！
“班門弄斧。”周通漠然抬手。白袖翻飛間，一截枯瘦指影點隔空點向裴渺胸口！
噗！
指影未到，一股無形陰寒已刺透護體煞勁，直抵丹府！“點丹術！”裴渺胸腹劇痛如冰錐攪火核！周身奔湧的煉髓煞氣瞬間窒澀！吹響的骨哨“嗚咽”中斷！
周通枯爪微收：“神屍天魄…你也配催動？”蒼白指影已然臨身！
嗤啦——！
裴渺周身騰起墨黑冰輪虛影！月舞姬腕間冰環墨光大盛，幽藍冰焰如怒龍卷嘯，堪堪撞偏那索命一指！指勁擦著裴渺肩胛而過，在凍土上犁出一道深不見底、寸寸結霜的黑縫！
月舞姬悶哼後退半步，墨晶冰環嗡嗡急顫。周通那鬼火眼終於轉向她，冷漠冰消：“竟是…寒玉靈胎？”
“狗道士眼尖！”青鼎侍趁機旋身撲起！烏金腰牌脫手砸出！腰牌在空中迸射烏金赤芒，如同一顆小太陽悍然撞向道門眾人！
周通白袖輕拂，數條慘白雷絲束成細鞭，抽在飛來的腰牌上！“鐺”地脆響！腰牌上的赤晶石光黯瞬滅，打著旋兒斜撞進凍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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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鼎侍借勢衝至！新淬的鐵骨蠻力爆發！烏鐵鐮刀卷著腥風橫掃！
“孽障。”周通眼都沒抬。袍袖裡探出根慘白骨簪隻一格！
哢！
精鋼鐮刃齊柄而斷！一股透骨冰寒順斷柄直刺青鼎持脈門！她整條胳膊頃刻凍結至肩！寒氣順著鐵筋骨縫往裡鑽！
“啊！”半聲痛呼卡在喉嚨！月舞姬墨晶冰環驟閃，幽藍冰焰急卷她手臂！寒氣相衝消弭大半，可仍有數縷蝕骨寒煞直抵心脈！青鼎侍仰麵栽倒，麵如金紙！
“藥鍋！”老蒼頭抓起冰蛤殼藥爐砸向藤妖！藥爐轟然炸開！綠霜毒粉混著爐內殘存的寒煞冰蛤髓潑了藤屍滿頭滿臉！
滋滋滋——！
藤屍鱗片上炸開大片墨綠泡！粘連的毒胎肉瘤“吱吱”慘叫縮回！整條藤鞭痛苦抽搐潰退！
道門眾人連退三步，白袍上沾了綠霜的嗤嗤冒著腐蝕青煙！周通鬼火眼底閃過一絲不耐。他枯爪抓向虛處，空氣蕩起漣漪——正壓住金甲屍將胸口血晶石汲取煞光的無形道法被引動，金甲屍驟然僵直！胸甲縫隙隱隱浮現道道鎖鏈狀的青白符紋！
“灶膛！”裴渺丹府火核被點丹寒氣攪得亂顫，眼角卻瞟見金甲屍異狀！這老道士竟要強抽血晶石煞源煉寶？！
“撤！”周通冷冷吐字，白袍卷住同門。枯指往崩裂的凍土地縫裡彈進一點慘白雷芒！
轟——！
枯骨營門剛立起的銅旗杆應聲炸飛！雷拓等人被氣浪掀翻！那點雷芒餘威炸塌大片凍土，焦灘地麵裂開深不見底的墨黑大口子！無數墨綠根須在溝底瘋狂扭動噴吐死氣！
道門人影遁光一閃，消失在風雪裡。隻有周通漠然的話音殘留在風裡，帶著刺骨的寒與威壓：“此乃九域焚荒地…爾等螻蟻，速滾！”
枯骨營一片狼藉。裴渺咽下喉頭淤血，半跪在地，胸口三道疤灼紅欲滴。他摸向懷中骨哨，哨體殘留著點丹餘寒。寒潭廢墟坑中，那塊半掩的烏金腰牌忽然嗡嗡震顫。腰牌底壓著團焦泥，泥裡墨絲遊動，包裹著哨口掉落的半粒染血殘哨——一縷神屍戾魄悄然沉入冰煞泥中。遠處焦灘裂縫深處，巨爪的虛影在濃鬱的死氣中躁動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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