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凍得人牙關直抖。神屍巨爪縮回地底後,窟頂那幾根斜插的慘白肋骨掛滿墨綠凍霜,像巨人嘴裡歪扭的獠牙。窟裡靜得隻剩冰棱“哢吧”掉落的碎響。
青鼎侍趴在地上喘粗氣,背上幾個血窟窿凍成墨黑冰坨子,寒氣鑽得骨頭縫發疼。可這疼裡又夾著股怪勁,新淬的銅皮底下像有螞蟻啃,癢得她想撞牆。“老娘這皮…癢得想扒了重長…”她歪頭啐了口血冰碴。
另一邊,裴渺半跪在冰渣堆裡,渾身冒著白汽,冰殼子正“劈啪”崩裂。胸口那三道舊疤顏色淡了,底下卻像點了盞小炭爐,一股滾燙的氣在筋絡裡竄,燙得人發慌又帶勁。他試著捏拳,拳頭骨節哢吧爆響,震得旁邊冰塊直顫——煉髓境這點滾燙勁頭,像剛淬出爐的鐵胚子!
月織姬立在窟壁下,腕子間懸著圈新凝的墨黑冰環。那冰環不冒寒氣,反而把窟裡的冷意往裡吸,環中央一點幽藍冰焰靜靜燒著。她指尖勾了勾,凍在窟頂的死魚爛蝦無聲掉粉。“凝晶境…竟把死物的寒氣當柴燒…”她凍雪似的臉頭回露了點活氣。
老蒼頭半個身子壓冰堆裡,就剩條爬滿鏽鐵的胳膊支棱著,枯手還死攥著那半截吹裂的骨哨。“灶膛…”老頭氣眼出氣多進氣少,“骨哨…煉骨…”
裴渺扒開凍土渣,把老頭刨出來半截身子。老頭胸口凹得像個坑,骨頭不知碎了幾根,就剩那條鐵鏽胳膊結實得不正常。那骨哨黑黢黢的哨口裂了好幾瓣,細看卻是幾條細縫拚的,像極了一撮小人尖嘯的嘴。
“老蒼頭骨頭縫裡摳的…墨崖的墳哨子。”青鼎侍撐著酸麻的腰坐起來,“剛吹得老鬼炸毛,趁熱塞灶膛肚裡煉了!”
雷拓也湊過來,新淬的皮肉在寒風裡也不打顫了。他試著撞了撞洞壁,肩上石頭蹭出白印兒,竟比以往硬了幾分。
地底深處突然傳來“咕嚕嚕”悶響,像餓肚子的老獸翻身。窟頂白骨獠牙上的凍霜簌簌掉落。
“神屍還沒飽?”青鼎侍鐮刀杵地站起來,背傷凍得她齜牙。
“它饞哨聲…”老蒼頭枯眼濁得蒙了層霜,指著骨哨,“這玩意兒…沾了神屍的髓油…用墨崖的爛臉皮熬的…能噬神屍的魂響…”
裴渺摩挲著那半截黑骨哨。骨頭入手寒得透心,比萬年寒冰還甚。可寒底下卻滾著點不甘心的躁動,像是死魂在嚎叫。他試著用新得的煉髓境那股滾燙勁往哨子裡灌。
哨體“嗡嗡”震!一股冰針似的死氣順掌心紮進骨!裴渺猛地悶哼,手骨像被凍裂,但丹府深處那枚剛凝的火核猛地一跳,滾燙的熔岩煞火反壓而上!
嗤啦!!
哨子表麵騰起墨綠毒煙!幾縷黑油似的雜質被煞火從骨縫裡硬烤出來!同時一縷極精純的、裹挾著刺骨寒氣和古老戾念的碎響,順著煞火的回流轉入裴渺心神!
嘶吼!哀鳴!骨頭碎碾聲!千軍萬馬陷進泥沼的絕望悶響!
裴渺太陽穴突突直跳!這些碎片雜音衝得他腦仁疼,卻又像餓漢子聞著油香,引得他丹府火核“轟”地躥高三分!通脈進煉髓後還有些虛浮的本源,竟被這些雜亂的神屍魂響砸得更凝實!
“好東西!”裴渺眼底精光爆射,“抽神屍的油渣子,養我的鐵灶膛!”
月舞姬指尖點向骨哨:“寒氣化柴…油渣當灰燼…煉!”
裴渺會意,手中煞火更烈!墨綠毒煙越烤越稀薄,骨哨顏色從汙黑褪成骨白,哨體那些細縫卻亮起幾星血紅微光。每次煞火翻湧,就有幾縷無形的神屍魂屑被抽走,哨子便嗡鳴著震出碎音。
青鼎侍看得眼饞,撿起塊碎骨片湊近火邊烤:“老娘試試!”骨片剛沾著點煞火,“嘣”地炸成粉!反而崩了她一鼻子灰!
“破爛骨頭也敢湊灶膛?”裴渺哼笑,指間骨哨已淬煉得溫潤如玉,哨口血芒流轉,“這玩意兒得拿煞火當針,挑它骨縫裡的屍油渣子!”
此時地底悶響加劇。窟頂白骨獠牙猛地刺入地麵幾寸!一股比之前更凝實的墨綠寒氣從骨縫裡滲出,在半空凝成隻模糊的骨爪虛影,悄無聲息抓向眾人!
嗚——
裴渺猛地吹響骨哨!
不成調的破音撕開寒氣!半空的骨爪虛影瞬間扭曲潰散!哨音撞在窟頂獠牙上,那慘白骨頭竟“咯啦”裂開細紋!
嘎吱——
地底咆哮再起,卻像被卡了嗓子的病虎,憋屈憤怒卻勢弱。那隻模糊巨爪虛影瘋狂閃動掙紮,終究不甘心地潰散無蹤。
老蒼頭枯濁的眼珠亮了下,鐵臂抬了抬指向骨哨縫隙:“墨崖的皮…神屍的髓…熬成一鍋魂哨子…”話沒完,老頭猛咳起來,黑血裡夾著墨綠碎冰碴。
裴渺把淬煉好的骨哨揣進懷裡。哨子貼肉的瞬間,他感覺心頭那股躁動莫名的戾氣都輕了幾分。
“走!”他拽起半死的老蒼頭,“神屍牙裂了,冰窟快塌!”
青鼎侍背上冰坨子被震得發麻,新長的那層銅皮也癢得更厲害。她彎腰撈起昏迷的穗娘扛肩上,啐了口:“折騰死老娘…這破地兒早該掀了頂棚!”
枯骨營殘兵蹚著冰渣亂石,跌撞奔出塌裂的窟口。月織姬最後回眸,霜指輕點冰窟頂。墨黑冰環寒芒微吐,窟頂那幾根白骨獠牙“哢嚓”齊根凍結!
寒風卷著枯雪。焦灘方向,幾簇新冒的墨綠根須在凍土上抖了抖,縮了回去。
枯河冰窟深處,殘破的骨爪虛影在黑暗中瘋狂抓撓,發出無聲的嘶吼。懸於冰封骸骨穹窿之上,一縷哨聲留下的無形餘波在冰晶間嗡鳴回蕩。
逃出魔爪的枯骨營踩上厚雪,遠方的焦灘廢墟裡,一點幽暗的墨綠色微光正從凍土縫中幽幽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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