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木門被叩響時,陸九淵正替上官海棠重新係好床頭的紗帳。
夜風吹得燭火晃了晃,將邢捕頭那公鴨嗓連同一股酒氣卷了進來:"陸公子?
佟掌櫃說您在這兒......"
上官海棠指尖剛觸到腰間的"天"字腰牌,又默默收了回去。
她垂眼盯著自己絞在一起的手指,素色中衣的袖口滑下來,露出一截雪白手腕——方才替陸九淵處理刀傷時,也是這樣的溫度。
陸九淵轉身拉開門,月光順著門框淌進來,正照在邢捕頭油光水滑的瓜皮帽上。
這位七俠鎮捕頭今晚穿了件簇新的青布官服,腰間的捕快腰牌擦得鋥亮,可左腳鞋尖卻沾著塊沒擦淨的泥——顯然是從被窩裡被叫起來,匆忙套上的。
"陸公子,您看這事兒......"邢捕頭搓著雙手,目光在陸九淵腰間的短刀和上官海棠床頭的折扇間轉了兩圈,"悅來酒樓的王掌櫃今早托人帶話,說後半夜您跟皮嘯天那夥人動了手,把人家後堂酒窖砸了個底朝天。"
陸九淵倚在門框上,指尖敲了敲自己染血的外衫:"賠。"
"哎哎哎!"邢捕頭眼睛一亮,又慌忙壓低聲音,"王掌櫃要的是現銀三百兩,說是酒窖裡存了二十年的女兒紅全碎在地上,那味兒......"他抽了抽鼻子,仿佛此刻還能聞到酒香,"您也知道,這七俠鎮就屬悅來的酒最金貴......"
"三百兩。"陸九淵打斷他,從懷裡摸出個牛皮錢袋拋過去。
錢袋砸在邢捕頭掌心發出悶響,驚得他手一抖,錢袋差點掉在地上。
他慌忙抱緊錢袋,喉嚨動了動:"陸公子這是......"
"明早讓王掌櫃來同福客棧取。"陸九淵瞥了眼邢捕頭漲紅的臉,突然笑了,"邢捕頭該不會是怕我賴賬?"
"哪兒能啊!"邢捕頭脖子根都紅了,手指無意識地揪著官服前襟,"小的就是......就是想跟您說,那皮嘯天可是嵩山派的外門弟子,您這......"
"嵩山派?"陸九淵眉峰微挑,目光掃過上官海棠腰間的腰牌。
後者正低頭撥弄燭芯,火星劈啪濺在她手背,她卻像沒知覺似的,隻輕聲道:"皮嘯天半年前接了曹正淳的密令,專在江湖上截殺護龍山莊的人。"
邢捕頭的喉結動了動,突然拔高聲音:"其實小的今早還跟那皮嘯天交過手!
三百回合!
要不是小的......"
"邢捕頭!"佟湘玉的聲音從樓下炸響,"你又吹上了?
昨兒後半夜是誰縮在柴房裡,連刀都不敢拔?"
滿屋子的人都笑了。
邢捕頭的臉瞬間紅得像煮熟的蝦,他把錢袋往懷裡一塞,跺著腳往外跑:"我、我去跟王掌櫃說!
明早準來!"門"砰"地關上,他的腳步聲漸遠,連瓜皮帽都跑歪了,露出後頸幾縷翹起來的頭發。
"這邢捕頭......"上官海棠捂嘴輕笑,眼尾的淚痣跟著顫了顫。
她的目光落在陸九淵臉上,見他正望著門口發怔,便問:"在想什麼?"
"想他方才說嵩山派。"陸九淵收回視線,突然聽見樓梯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呂秀才抱著一摞稿紙從樓梯拐角閃出來,青布衫的前襟沾著墨點,發帶鬆鬆垮垮係著,活像隻被踩了尾巴的鵪鶉:"陸、陸公子!
我、我有事求您!"
陸九淵挑了挑眉:"呂先生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