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過杏樹的枝椏,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駁的影。
陸九淵懷裡的莫小貝睡熟了,小腦袋歪在他肩窩,睫毛上還凝著未乾的淚。
他低頭看著她沾了血汙的小褂子,喉結動了動——方才那七道雷光劈下時,這孩子差點被飛濺的焦肉擦到臉。
"咳。"
一聲輕咳像石子投入深潭。
陸九淵抬頭,見老邢正站在三步外,捕快腰牌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這位平時總愛摸兩撇小胡子說"額滴神啊"的七俠鎮捕頭,此刻後背繃得筆直,雙手在腰間絞成了麻花,指節泛著青白。
"陸...陸先生。"老邢的聲音發顫,右腳往前挪了半步,又像被燙到似的頓住,"那啥...您看這血..."他突然大步跨過來,布滿老繭的手重重搭上陸九淵肩膀。
陸九淵身體一僵。
他能聞到老邢身上熟悉的皂角味——這味兒他在同福客棧聽書時聞過百回,總混著點炸油餅的香氣。
可此刻,那皂角味裡浸了冷汗的酸,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是老邢方才踩過鮑大楚的血。
"鎮民們都在後巷瞅著呢。"老邢的手開始抖,卻用力攥緊陸九淵的衣料,"您殺的是嵩山惡徒,可...可小孩子們嚇哭了,王嬸的茶攤都打翻了。"他突然用力一拽,把陸九淵帶得彎下腰,然後像抱自家娃似的摟住他後背。
陸九淵的呼吸一滯。
他能感覺到老邢的心跳撞在自己胸口,一下比一下急,像是要撞破肋骨。
係統麵板在眼前閃爍,顯示著體力值12的警告,但他還是抬起沒抱莫小貝的手,輕輕拍了拍老邢後背。
"對不住。"他聲音低啞,"嚇到大家了。"
這句話像一根鬆了的弦。
後巷傳來細碎的響動,王嬸的竹籃"哐當"落地,接著是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幾個膽大的鎮民探出頭,見陸九淵垂著的手沒握刀,嶽不群正帶著華山弟子用草席裹屍體,這才三三兩兩往客棧門口挪。
"佟掌櫃!"老邢扯著嗓子喊,"來壺熱棗茶!"
佟湘玉的身影從櫃台後閃出來,手裡的抹布絞得滴水。
她往陸九淵懷裡的莫小貝瞥了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搓著手指道:"有有有,我這就去燒。"話音未落就往廚房跑,木屐在青石板上敲出急鼓似的響。
嶽不群直起腰時,額角的汗已經洇濕了發帶。
他親手將鮑大楚的鐵牌收進懷裡——那上麵的十九道凹痕是嵩山派立威的標記,此刻卻像燒紅的炭,隔著帕子都燙得他指尖發疼。"方師侄,"他朝還跪著的嵩山弟子點頭,"勞煩搭把手,把屍首抬到義莊。"
方大平的喉結動了動。
他盯著鮑大楚焦黑的臉看了片刻,突然重重磕了個頭:"嶽掌門,我...我等願聽差遣。"其他嵩山弟子麵麵相覷,有兩個年輕的剛要開口,被他狠瞪一眼,立刻閉了嘴,悶聲扛起草席。
陸九淵望著他們的背影,懷裡的莫小貝動了動,小拳頭攥住他的衣襟。
他想起方才係統提示"特殊道具已消耗"時的蜂鳴——那是他用了說書係統的"驚堂木·雷音",代價是透支三個月的內力。
可左冷禪的人還沒到,樂厚的焦屍旁那根銀針還在閃,那是他給左冷禪的信:七俠鎮,不是嵩山的棋盤。
"陸先生。"白展堂端著銅盆從後院出來,盆裡的血水晃蕩著,映出他發白的臉,"屍體都收完了,地也衝過三遍。"他頓了頓,壓低聲音,"嵩山派還剩十二人,關在柴房,有兩個傷得不輕。"
陸九淵點頭。
他能聽見柴房方向傳來鎖鏈的輕響,混著低低的啜泣——是那個總愛揪莫小貝辮子的小弟子,昨天還舉著糖葫蘆說要當五嶽盟主。
他閉了閉眼,又睜開時,目光落在老邢身上。
這位捕頭正蹲在門口,給嚇呆的小栓子擦臉,嘴裡念叨著"彆怕彆怕,陸先生是大英雄",可手還是抖得厲害。
"老邢。"陸九淵走過去,把莫小貝遞給佟湘玉——後者接過時幾乎是撲過來的,懷裡的暖爐燙得莫小貝皺了皺眉,卻沒醒。
他扯了扯老邢的袖子,"去堂裡坐會兒?"
老邢抬頭,月光裡,他看見陸九淵眼下的青黑,還有那雙手——方才劈雷的手,此刻正垂在身側,指尖微微發顫。"中,中。"他搓了搓手,跟著陸九淵往裡走,靴底碾過一片帶血的杏葉,"我讓小郭煮了桂花糕,你...你嘗嘗?"
堂裡的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
陸九淵在八仙桌旁坐下,看著老邢笨手笨腳地倒茶,茶水潑在桌上,濕了一片。
窗外傳來更夫的梆子聲,三更了。
他摸了摸腰間的"過河卒",刀鞘上還留著雷光的餘溫。
左冷禪的手令,天亮前必須拿到。
可更重要的是——他望著老邢泛紅的眼尾,突然想起穿越前書場裡的說書人總說"江湖再大,大不過人心"。
此刻這人心,正在他對麵,端著茶碗的手還在抖,卻固執地要給他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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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涼了。"老邢突然說,"我再去熱。"
陸九淵按住他的手。
這雙手握過捕快的鎖鏈,抓過偷雞的毛賊,此刻正帶著溫度,覆在他手背。"不用。"他說,"這樣就好。"
後巷的狗突然叫了一聲。
陸九淵側耳聽著,遠處傳來馬蹄聲,由遠及近。
他鬆開老邢的手,摸向刀鞘。
老邢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喉結動了動,卻沒說話,隻是把茶碗往他手邊推了推。
茶霧嫋嫋升起,模糊了兩人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