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廠地牢的青磚縫裡滲出潮氣,曹正淳捏著染血絹帛的手指節泛白。
信鴿爪上的暗號他再熟悉不過——那是安插在護龍山莊二十年的細作,上月才用三車海鹽換了對方全家戶籍。
此刻絹帛上隻歪歪扭扭四個字:"檔案儘失",墨跡未乾便被血浸透,像朵猙獰的花。
"大人,"黑衣人單膝跪地,聲音發顫,"護龍山莊檔案庫的守夜人今早被發現吊在梁上,舌頭被割了喂狗。
更蹊蹺的是,鎖著《江湖秘辛錄》的玄鐵匣......"
"夠了!"曹正淳猛地將茶盞砸向牆麵,青瓷碎片混著冷茶濺在黑衣人臉上。
他望著牆上那幅"天下歸心"的刺繡,繡工是太後親賜的,金線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檔案庫裡藏著各大門派的把柄,藏著二十年前江湖血案的真相,藏著連皇上都不知曉的"天字一號密令"——誰有膽子動這些?
"去查萬三千!"他突然轉身揪住黑衣人的衣領,"那老匹夫最近往護龍山莊送了三車西洋鐘表,定是拿這當幌子!"話音未落,又鬆開手理了理袖擺,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琥珀扳指,"還有,把天牢的刑具換新,鐵膽神侯......該鬆鬆筋骨了。"
黑衣人退下時,靴底蹭過滿地茶漬,發出刺啦聲響。
曹正淳望著案頭那尊鎏金三足鼎,鼎裡的沉水香早熄了,隻剩半截焦黑的香灰。
他忽然想起今早陸九淵棄刀時說的"雪落武評日",喉間泛起腥甜——這江湖,要變天了。
天牢深處,黴味混著血腥氣直往鼻腔裡鑽。
素心裹著件灰布鬥篷,發間插著根木簪,活脫脫個送牢飯的老婦。
她攥著竹籃的手沁出冷汗,竹籃底層的醬菜壇裡,藏著鐵膽神侯最愛的桂花釀。
"站住!"獄卒橫著長槍攔住她,"牢頭說今日隻準送糙米飯。"
素心垂下眼,腕間銀鐲輕響:"官爺可憐見,我那當家的關在這裡三年,就愛口甜的。"她摸出枚銅錢塞過去,銅錢在獄卒掌心硌出紅印,"您瞧這醬菜壇封得嚴實,斷不會藏東西。"
獄卒捏著銅錢翻來覆去看,終於哼了聲:"速去速回。"
鐵膽神侯的牢房在最裡間,牆縫裡漏進的光像把薄刀,割在他蒼白的臉上。
他原本束得整齊的發已散了大半,玄色囚衣前襟染著褐黃的血漬——那是今早受鞭刑時濺的。
聽見腳步聲,他緩緩抬頭,目光卻在觸及素心麵容時猛地一顫。
"你怎麼來了?"他聲音沙啞,像砂紙磨過石板。
素心放下竹籃,伸手去碰他的手,卻被他偏頭避開。
她這才注意到,他手腕上纏著帶刺的鐵鏈,每動一下都要割破皮肉。"我給你帶了桂花釀。"她強笑著掀開醬菜壇,壇底的酒壇露出來,"當年在山莊後園,你說這酒比禦酒還甜......"
話音未落,鐵膽神侯突然拽住她的手腕,指腹觸到她腕間細微的針孔。"你中了天蠶毒!"他瞳孔驟縮,"是不是曹正淳的人?
他們給你下了蠱!"
素心這才覺出不對勁——方才過獄卒那關時,那銅錢上有股極淡的腥氣,此刻後頸像爬著千萬隻螞蟻。
她想笑,卻疼得蜷起身子,竹籃"哐當"落地,桂花釀潑在青石板上,甜香混著血腥氣愈發刺鼻。
鐵膽神侯扯斷腕間鐵鏈,鮮血濺在素心鬥篷上。
他扣住她的後頸,將她按在自己胸前,另一隻手抵住她背心大椎穴。"忍著。"他咬著牙說,"我用吸功大法把毒蟲引過來。"
劇痛從丹田翻湧而上,鐵膽神侯眼前發黑,卻仍能清晰聽見素心的嗚咽。
毒蟲順著他的經脈往上爬,每過一處便像被火烤著,他想起二十年前在雪山之巔,素心為他擋下的那一劍;想起十年前護龍山莊的梅樹下,她笑著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執......子......"他喉間溢出血沫,"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地牢外突然傳來銅鑼聲,是換班的信號。
鐵膽神侯猛地推開素心,鐵鏈重新纏上手腕,在傷口上勒出更深的血痕。
牢門"吱呀"打開,兩個獄卒舉著火把進來,為首的提著個銅盆,盆裡泡著帶倒刺的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