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進同福客棧時,陸九淵正彎腰從醋壇裡撈那截掉進去的蔥葉。
係統提示音在腦海裡炸響的瞬間,他後頸的汗毛跟著豎起來——上回氣運值暴漲還是在少室山說破少林七十二絕技破綻時,這回竟比那時還多了十幾點。
"陸公子!"佟湘玉的聲音裹著油星子從廚房竄出來,"張廚子說醋溜魚得用新剝的蔥絲,你倒是麻溜兒點——"
話音戛然而止。
陸九淵直起腰,沾著醋漬的手指還捏著半根蔥,就見院門口立著道月白身影。
暮色裡那抹白太乾淨,像武當山終年不化的雪,卻又帶著人間煙火氣——腰間青銅魚佩泛著暖光,正是前兒他在話本裡寫的"武當鎮山三寶"之一。
"在下張三豐。"老道笑得溫和,眼角細紋裡跳著簷角垂落的燭火,"聞說貴店醋溜白菜最是入味,特來討碗飯吃。"
陸九淵的喉結動了動。
懷裡的木牌突然發燙,那是前日在紫霄殿聽道時,張三豐親手塞給他的"武當客卿"信物。
他望著老道袖口翻卷的雲紋,想起係統麵板裡突然出現的"火山"標記——那是觸發重大事件的預警,沒想到來得這樣快。
"張真人快請進!"佟湘玉的帕子掉在地上都沒察覺,慌慌張張去扶門框,"白展堂!
趕緊擦桌子!
小郭!
把最好的梨花瓷碗擺上!"她轉頭時鬢角的珠花亂顫,"陸公子你傻站著作甚?
快請真人上座!"
陸九淵這才反應過來,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去。
他能聞到老道身上若有若無的檀香,和紫霄殿裡的一模一樣,卻多了絲清苦的藥香——定是方才替木道人療傷時沾的。"真人怎的親自來了?"他壓著心跳,把人往堂中引,"這客棧簡陋,實在..."
"不簡陋。"張三豐在八仙桌旁坐下,目光掃過牆上掛的"同福客棧"木牌,"前日收了你托鶴送來的《道宗往事》,寫得妙。"他指節輕叩桌麵,"尤其是那章"少年張君寶挑水過寒潭",連我都忘了當年鞋幫子破了三個洞。"
陸九淵耳尖發燙。
他寫話本時為了生動,確實添了些細節,沒想到張真人竟當真看了。
正要說什麼,後堂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謝卓顏抱著劍匣出來,發梢還沾著未乾的水痕——她方才在井邊練劍,聽見動靜便趕來了。
"這是神劍山莊三小姐。"陸九淵介紹道,"謝姑娘的驚鴻劍法,連木道人都誇過。"
張三豐抬眼,目光落在謝卓顏腰間的翡翠劍穗上。
那穗子編著並蒂蓮,是女子家才有的心思。"謝姑娘。"他頷首,"令師的"驚鴻十二式",當年我在華山論劍時見過。"
謝卓顏的手在劍匣上收緊。
她本想行個江湖禮,可老道的目光太溫和,像極了小時候祖父摸著她發頂說"阿顏要長成最鋒利的劍"時的眼神。"真人過譽。"她聲音發顫,連自己都沒察覺。
"今日來,是有件事要托付。"張三豐從袖中取出個青銅小盒,推到陸九淵麵前,"厲真真跑了。"
陸九淵的手指剛要碰那盒子,突然頓住。
厲真真這名字他聽過,是天尊教最神秘的大供奉,三年前血洗衡山派的慘案就有她的影子。"前日在欽安殿,不是說她被木道人的"枯榮手"廢了內力?"
"廢的是明麵上的內力。"張三豐的指節抵著下巴,"她早年練過"龜息藏魂",把三成功力封在丹田最深處。
昨夜子時,守在她房外的道童聽見鶴鳴——等破門進去,隻餘半片染血的鶴羽。"
陸九淵倒抽一口涼氣。
龜息藏魂是邪功,需以童男童女的魂魄為引,他在話本裡寫過,沒想到真有人練到這等境地。"真人是要我..."
"追她回武當。"張三豐的語氣依舊溫和,卻多了分鄭重,"她身上帶著"焚天蠱"的解法。
前兒你說欽安殿後殿藏著三壇蠱,若不及時解,三個月後...七俠鎮會變成第二個衡陽城。"
陸九淵的後背沁出冷汗。
他想起前晚潛入欽安殿時,隔著石牆都能聽見壇中蟲鳴,像極了衡陽城百姓臨死前的嗚咽。"我去。"他握緊木牌,"何時動身?"
"不急。"張三豐伸手按住他手背,"還有件事,你或許想知道。"他轉向謝卓顏,"厲真真,是你的親祖母。"
謝卓顏的劍匣"當啷"落地。
她後退半步,撞在身後的八仙桌上,茶盞跳起來又摔下去,碎成幾瓣。"不可能。"她聲音發澀,"我祖母在我七歲時就..."
"她假死。"張三豐從袖中取出幅泛黃的畫像,展開時,謝卓顏看見畫中女子穿著月白繡蝶裙,腰間掛著和自己劍穗同款的翡翠墜子,"當年她為練"龜息藏魂",用了謝家祖傳的"換命丹"。
你父親以為她死了,卻不知她在暗室裡活了三十年。"
謝卓顏的指尖掐進掌心。
她想起小時候總做的夢:月黑風高夜,有個女人站在窗外,用指甲刮著窗紙,輕聲喚"阿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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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說那是她夭折的姑姑,可此刻看著畫像,她突然想起祖母房裡那口從不許人碰的紅漆箱——裡麵是不是也有這樣的翡翠墜子?
"她為何要加入天尊教?"她聲音發顫,"謝家世代忠良,她..."
"因為恨。"張三豐的聲音放得更輕,"她恨謝家規矩太嚴,恨你祖父逼她嫁人生子,恨這江湖容不下一個想練絕世武功的女子。"他合上畫像,"她逃了三次,前兩次被抓回來,第三次...用了換命丹。"
謝卓顏突然捂住嘴。
她想起父親總說"你祖母最疼你",卻從未讓她見過祖母的遺物;想起母親每次提到"奶奶"時,眼眶都會發紅。
原來那些深夜裡的歎息,那些藏在箱底的繡帕,都是未說出口的思念。
"陸公子。"張三豐轉向陸九淵,"我知你要查"焚天蠱"的來曆,要掀翻天尊教的根基。
可厲真真若死在外麵,蠱毒無人能解;若活著..."他頓了頓,"或許能問出些當年的事。"
陸九淵望著謝卓顏顫抖的肩膀,突然明白為何張三豐選他。
他不僅是說書人,更是能把江湖事說圓的那個人——無論是蠱毒,還是人心。"我明白。"他拾起謝卓顏的劍匣,遞過去時觸到她冰涼的指尖,"謝姑娘,要同去嗎?"
謝卓顏盯著劍匣上的翡翠穗子,突然笑了。
那笑帶著幾分苦澀,卻比她練劍時的鋒芒更刺眼。"去。"她抽出半寸劍身,寒光映得眼尾發紅,"我要親自問她,這些年...可曾念過我。"
暮色徹底沉下來時,客棧裡點起了油燈。
張三豐望著兩人收拾行裝的背影,指尖輕輕叩著桌麵。
窗外有鶴鳴掠過,他抬頭望去,隻見月光漫過屋脊,像極了紫霄殿外的雲海。
"真人要留飯嗎?"佟湘玉端來盤醋溜白菜,"陸公子說您胃不好,特意讓張廚子少放了醋。"
"好。"張三豐夾起一筷子菜,咀嚼間突然開口,"小陸,你可知江湖最頂端的境界?"
陸九淵正往包袱裡塞話本,聞言抬頭。
他想起係統裡總顯示的"行者境巔峰",想起那些高手提起"之上"時欲言又止的模樣。
"等你帶厲真真回來。"張三豐放下筷子,目光穿透窗紙,落在遙遠的東方,"有些事,該讓你知道了。"
夜風掀起門簾,吹得油燈忽明忽暗。
陸九淵望著老道鬢角的白發,突然覺得這江湖的霧,要散了。
油燈在風裡晃出一團暖黃,張三豐的指尖還搭在空了一半的醋溜白菜盤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