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的靴底在雪地裡打滑第三次時,終於意識到自己迷了路。
山風卷著雪粒子往領口鑽,她把短刀往懷裡攏了攏,指尖早被凍得發木。
原本揣在兜裡的桂花糖早化了,黏糊糊沾著衣襟,倒成了她辨彆方向的唯一憑據——方才追著那點甜香走了小半個時辰,眼前卻隻有一片望不到頭的赤練峰。
"騙子師父..."她哈著白氣罵了句,哈出的霧在睫毛上結了冰碴。
懷裡那張"雁門關北坡"的紙條被攥得發皺,可雪地裡連個馬糞蛋都沒見著,倒在山腳下拾到半塊帶血的令牌,刻著"赤練寨"三個字。
或許師父改道了?
阿紫咬著凍得發疼的嘴唇,盯著那半塊令牌突然眼睛一亮。
師父總說"江湖人要立萬,要麼刀快,要麼名響",她若是在赤練峰清了這票山匪,師父聽了傳聞說不定就會來找她——就像上回她偷溜去賭坊抓老千,師父雖罵她胡鬨,到底還是買了糖炒栗子哄她。
想到這兒,她把短刀往掌心嗬了口氣。
刀身凝著薄霜,映出她凍得通紅的臉,倒真像戲文裡穿紫衣的小仙子。
第一撥山匪是在黃昏時撞上的。
五個扛著樸刀的漢子從山坳裡鑽出來,腰間還掛著搶來的花布包袱。
為首的絡腮胡瞥見阿紫,先是一愣,接著拍著大腿笑:"哪來的小妮子?
老子們正愁沒樂子——"
話音未落,阿紫的短刀已擦著他耳根釘進身後的老槐。
刀入木三分,震得槐樹上的積雪簌簌往下落。
"我找赤練寨。"她踮腳拔回刀,刀鞘磕在靴筒上發出清脆的響,"你們若是好人,指個路;若是壞人..."她用刀背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我便替天行道。"
絡腮胡的笑聲卡在喉嚨裡。
他盯著刀身上的血光——那是方才她在林子裡宰的兩頭惡狼留下的,還帶著狼毛。
"小...小祖宗,赤練寨往南二裡!"絡腮胡撲通跪下,樸刀扔得老遠,"我們就是幫著放風的,沒殺過人!"
阿紫沒說話,刀尖挑起他腰間的包袱。
花布裡滾出個銀鎖,刻著"長命百歲"。
"這是張鐵匠家小閨女的。"她想起三天前在破廟,有個婦人哭著說女兒被山匪搶了銀鎖,"上個月十五,張鐵匠媳婦來悅來客棧說書,求我師父寫狀子。"
絡腮胡的臉瞬間煞白。
阿紫的短刀劃開他的衣襟,在胸口留下道血痕:"滾去報信,就說紫衣仙子來清道了。"
當晚,赤練寨的聚義廳就炸了鍋。
"那小娘皮單槍匹馬挑了咱們三個哨卡!"被嚇破膽的嘍囉跪在地,額頭磕得咚咚響,"刀快得跟風似的,連三當家的鐵琵琶都劈成了兩半!"
大當家拍案而起,酒壇砸在地上:"老子在赤練峰混了十年,還怕個毛都沒長齊的丫頭?
帶二十個兄弟,老子親自——"
話音戛然而止。
窗口突然伸進把短刀,挑開了半幅布簾。
月光順著刀身淌進來,照見門外立著道紫色影子。
阿紫的發繩散了,碎發沾著血珠,刀尖上還掛著片被劈斷的鐵琵琶殘片。
"大當家的。"她歪頭笑,"你說要親自什麼?"
二十個持刀的漢子從她身後湧出來,卻在看清她腳下的屍體時全僵住了——三當家、四當家、巡山隊的劉頭,全倒在雪地裡,喉管都是齊整整的一刀。
大當家的手開始抖。
他突然想起兩個月前,江湖上瘋傳有個"清道夫"專殺惡徒,原以為是說書人編的話本,如今看來...
"我要的不多。"阿紫踩著雪走進來,靴底碾過片帶血的碎瓷,"把搶的錢物都堆在寨門口,再寫張狀子,說清這些年害了多少人。"她的刀尖點過大當家的眉心,"若有半句假話——"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鷹嘯。
阿紫猛地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