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鶴樓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晃時,司馬溫公舊宅的青石板正泛著冷光。
狄飛驚的靴底碾過磚縫裡的青苔,發出細碎的聲響。
他抬眼望了望門楣上斑駁的"司馬溫公舊宅"匾額,指尖在腰間玉牌上輕輕一叩——那是六分半堂的暗記。
守在門口的鐵樹兄弟立刻躬了躬身,鐵大掀開半幅門簾:"狄先生,張統領已在地下室候著。"
吳其榮跟著跨進門檻,鼻尖立刻鑽進一股子黴味,混著鐵鏽與藥汁的苦腥。
他摸了摸袖中藏著的淬毒匕首,目光掃過庭院裡東倒西歪的太湖石——這些本是司馬家當年的雅物,如今倒成了最好的隱蔽處。
"吳先生怕什麼?"狄飛驚忽然側頭,嘴角勾出半分笑意,"這宅子裡最危險的,可不是石頭。"
吳其榮喉結動了動,沒接話。
他跟著狄飛驚轉過影壁,見張威正站在地下室入口處,額角的汗順著下頜滴進衣領。
這個背叛神侯府投誠六分半堂的統領,此刻倒比麵對捕快時更慌亂。
"狄先生。"張威哈著腰,手掌在牆上摸索片刻,"吱呀"一聲,半人高的石門緩緩打開。
黴味驟然濃重,混著某種令人心悸的腥氣撲麵而來。
吳其榮下意識捂住口鼻,卻見狄飛驚已當先走了進去,玄色大氅在石階上掃出沙沙的響。
地下室的火把被風掀得明滅不定。
吳其榮眯起眼,這才看清正中央的石台上,橫陳著一道被九根玄鐵鎖鏈貫穿肩背的身影。
那人渾身是傷,左胸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痕從鎖骨劃到腰間,右腕的鐵鏈上還凝著半乾的血痂,可即便如此,他周身仍像裹著層無形的氣牆——火把的光掃過他的臉時,吳其榮後頸的寒毛"刷"地豎了起來。
那是張怎樣的臉?
眉骨高得近乎淩厲,眼尾壓著道舊疤,此刻雖閉著眼,卻仍有股子讓人心驚肉跳的壓迫感,仿佛隨時會掙斷鎖鏈,把在場所有人撕成碎片。
"這就是關七?"吳其榮的聲音發顫。
"天人境的戰神。"狄飛驚站在離石台三步遠的地方,目光如刀般刮過關七的每道傷痕,"張統領,說說。"
張威抹了把汗,湊到狄飛驚身側:"屬下按您的吩咐,每日喂他"鎖魂散",又在鐵鏈裡摻了寒鐵。
可...可這兩日他的脈息越來越強,昨夜屬下查監時,竟見他手指動了動——"他咽了口唾沫,"像在...試鎖鏈的鬆緊。"
吳其榮倒退半步,撞在潮濕的石壁上。
他望著關七肩背處被鐵鏈磨出的新傷,那些傷口裡竟泛著妖異的青紫色,分明是鎖魂散的毒性在發作,可關七的胸膛起伏卻比尋常人更有力,每一次呼吸都帶起鐵鏈"當啷"的輕響。
"天人之軀,果然不同凡響。"狄飛驚的手指輕輕敲著石桌,"鎖魂散能毒殺宗師,卻隻能暫緩他的恢複。
寒鐵能壓內息,卻壓不住他的生機——"他忽然抬眼,目光灼灼,"你們可知,為何江湖傳說天人境者"不死不滅"?"
張威搖頭,吳其榮也屏息等著。
"因為他們的命魂與天地相連。"狄飛驚的聲音放輕,像在說什麼秘辛,"殺一個天人,要斷他的命魂線;困一個天人,得讓他自己忘了"活著"這件事。
可關七..."他冷笑一聲,"他是被自己人暗算才落得如此,心裡的火沒滅,自然越困越凶。"
吳其榮聽得脊背發涼:"那...那我們要如何?"
"既然困不住,便收為己用。"狄飛驚從袖中取出個青瓷瓶,在手中轉了轉,"四大天魔宗的"融魂丹",能把活人的功力、記憶、甚至命魂,都融成藥引。
若用關七做藥人..."他抬眼望向關七,目光裡浮起某種近乎狂熱的光,"六分半堂要做江湖之主,不過是旦夕之間的事。"
吳其榮瞳孔驟縮:"這...這是要把天人當藥渣子煉?!"
"不然呢?"狄飛驚將瓷瓶拋給張威,"你當六分半堂養著你們這些高手是為了什麼?
為了和金風細雨樓拚個兩敗俱傷?"他的聲音陡然冷下來,"關七若醒,第一個撕了的就是我們;可若成了藥人..."他笑了,"他的命魂線,便成了我們的風箏線。"
張威捏著瓷瓶的手直抖:"可...可天人境的反噬..."
"所以才要慢慢來。"狄飛驚走到石台前,指尖幾乎要碰到關七凝結血痂的手背,"先喂三粒融魂丹,讓他的命魂以為自己在恢複;等他習慣了藥氣..."他收回手,"再抽絲剝繭,把他的功力、他的戰魂、甚至他對江湖的威懾力,都抽到我們六分半堂的壇子裡。"
吳其榮望著狄飛驚發亮的眼睛,忽然想起江湖上關於這位六分半堂核心的傳言——都說他智計無雙,卻不想竟狠到這種地步。
可想到六分半堂若真得了關七的力量,莫說金風細雨樓,連朝廷的神侯府都得退避三舍...他攥緊了袖中匕首,喉結動了動:"那...那天人境的其他老怪物?"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他們?"狄飛驚轉身,玄色大氅在風裡翻卷如雲,"等我們用關七立了威,那些躲在深山老林裡的老東西,要麼歸附,要麼..."他沒說完,隻是指了指石台上的關七。
吳其榮突然覺得這地下室更冷了。
他望著張威顫抖著擰開瓷瓶,望著狄飛驚抬手捏住關七的下頜,望著那粒朱紅的藥丸順著關七緊抿的唇縫滑進去——
"咳!"
地下室的火把突然劇烈搖晃起來。
吳其榮猛地抬頭,正看見關七的睫毛顫了顫。
那雙眼,竟在緩緩睜開。
地下室的火把"噗"地滅了一盞。
關七的眼,在黑暗裡睜開一道縫隙。
那是怎樣的目光?
吳其榮後槽牙撞在一起,聽見自己喉嚨裡發出類似瀕死野狗的嗚咽。
他膝蓋一軟,直接跪在青石板上,雙手摳進磚縫裡——不是不想跑,是渾身的力氣被抽乾了,連指尖都在發顫。
張威更慘,褲襠裡突然漫開濕熱的臊味,整個人順著石壁滑下去,癱成一灘泥,嘴裡反反複複念著"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