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被夜露浸得發亮,吳其榮拽著關七的手腕在巷子裡狂奔,袖口早被冷汗浸透。
他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撞著肋骨,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方才在司馬溫公舊宅,那姓冷的捕快劍刃擦著他耳際劈下時,他幾乎以為要交代在那兒了。
可關七到底是六分半堂養了二十年的藥人,那些紮進血肉的銀針,竟被他像拔草似的全扯了。
"走快點!"吳其榮吼了一嗓子,回頭卻見關七的腳步突然頓住。
這一拽差點讓他栽進牆根的積水裡。
他踉蹌著轉身,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關七垂著腦袋,灰白的眼珠直勾勾盯著青石板上的水窪,嘴角還掛著方才撕咬冷血肩甲時蹭上的血漬。
方才那股子見血就瘋的狠勁,此刻竟像被人抽走了線的傀儡。
"老七?"吳其榮試探著喊,喉結上下滾動。
他想起六分半堂密室裡那些藥人,每個都有一套喚醒的法子。
關七的是...他猛地撮唇,一聲破竹般的尖嘯衝出口。
這嘯聲是三年前堂主親自教的,專門用來刺激關七腦內的藥引,從前隻要響半聲,這瘋子就能立刻紅著眼撲向目標。
可此刻,關七的睫毛動了動,卻連眼皮都沒抬。
吳其榮的手開始抖。
他鬆開關七的手腕,後退兩步,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三年前他被派去看守藥人時,堂主拍著他肩膀說:"關七是咱們懸在江湖頂上的刀,你隻要看好這把刀,要什麼有什麼。"可現在這把刀...他望著關七垂落的手臂,突然發現對方手背上的血管在跳動,像有活物在皮膚下爬。
"不,不可能..."吳其榮喃喃著伸出手,指尖剛要碰到關七的手腕,一團朦朧的"氣"突然從關七周身騰起。
那氣不是霧,倒像是被揉碎的星光,裹著他的白發、衣袂,連腳邊的積水都泛起細碎的金斑。
吳其榮後退時踩翻了個瓦罐,脆響在巷子裡炸開,驚得他差點咬到舌頭——關七的眼睛,灰霧正在褪去!
"你...你醒了?"吳其榮的聲音發顫。
他想起密室裡那些古籍,說"天人"覺醒時,天地之氣會主動往體內鑽。
可六分半堂用了二十種毒藥、三百根銀針,早把這瘋子的經脈攪成了亂麻,怎麼可能...
關七忽然抬頭。
灰白的瞳孔裡,有光在凝聚。
像春冰初融時的溪澗,像寒夜裡突然炸開的火把。
他望著吳其榮,嘴角慢慢咧開,露出被血漬染黑的牙齒:"吳...其榮。"
三個字,咬得極清。
吳其榮的腿一軟,癱坐在地。
他終於想起二十年前的傳聞——關七未被做成藥人時,是能跟四大名捕正麵硬剛的高手。
他想起自己往關七嘴裡灌藥時,對方偶爾會用這種清明的眼神看他,那時他隻當是回光返照,現在才明白...
"不、不!"吳其榮連滾帶爬往後退,後腰撞在青石門墩上。
他摸出懷裡的青銅虎符,那是開啟六分半堂密室的鑰匙,"我帶你回去,回去就給你灌藥,灌最烈的...你不能醒,不能!"
關七卻抬起手。
那隻方才還在冷血肩甲上劃火星的手,此刻竟輕輕按在吳其榮頭頂。
吳其榮渾身的血都涼了——他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順著關七的掌心往他腦袋裡鑽,像無數根細針在紮他的腦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