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演武場的青石板被月光浸得發白,四周屋簷下挑著的燈籠在風裡搖晃,照出密密麻麻的人影。
陸九淵跟著戚少商掠上西側閣樓時,額角還沾著廟牆上蹭的灰——方才追關七的氣浪掀得他幾乎跌下屋簷,全靠戚少商的虎膽刀鞘勾住他腰帶,才沒摔成個滾地葫蘆。
“看!”戚少商的刀鞘輕輕點向演武場中央。
陸九淵順著方向望去,隻見一名灰衣男子立在石墩上,披頭散發,腰間懸著柄纏著破布的刀。
他的左手始終按在刀鐔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右手指向夜空,聲音像生鏽的銅鑼刮過人心:“關七!某家等你這天人,等得手都癢了!”
人群中響起細碎的私語。
陸九淵認得這聲音——正是前一章結尾那道震得他耳膜發疼的長笑。
係統麵板適時跳出提示:【檢測到目標人物:天下第七狂熱武者,武力值s,仇恨值ax)】。
他摸了摸懷裡的醒木,掌心沁出薄汗:這瘋子的武力值比之前評估的方大平高了整整兩階,要阻止他和關七死鬥……
“哪來的野小子?”演武場東側傳來一聲冷喝。
紅袖神尼立在石獅子上,月白僧衣無風自動,左手撚著串沉香佛珠,“天人之境的高手,是你說挑戰就能挑戰的?”她眼尾的皺紋裡凝著霜,佛珠在指間轉得飛快——這是她動怒的征兆,陸九淵曾在說書時講過她“一怒斷三橋”的典故。
天下第七突然轉頭,左眼白多黑少,右眼卻紅得滴血。
他咧開嘴笑,露出兩顆染著茶漬的虎牙:“老尼問我是誰?”話音未落,腰間的刀“嗡”地輕鳴,“十二連環塢的瘋刀客,最恨天人的瘋子——天下第七!”最後五個字像五把淬毒的短刃,劈得空氣都發出裂響。
紅袖神尼的佛珠“哢”地斷了一顆,滾落在地時,她的眉峰明顯跳了跳——這是陸九淵在客棧聽白展堂說的,神尼動真格前的微表情。
演武場突然安靜下來。
有人倒抽冷氣,有人握緊了腰間的兵器。
陸九淵看見人群裡有個穿青衫的書商在摸懷裡的紙卷——那是要記現場情形回去賣話本的,他上個月剛在同福客棧賣過《關七夜闖皇宮》的話本。
“好個天下第七。”
一道蒼老的聲音從演武場北角傳來。
眾人轉頭望去,隻見一位白發老者拄著青銅拐棍,每走一步,青石板就陷下半寸。
他的白須垂到腰間,眼角的皺紋裡藏著刀刻般的棱角,身上卻隻穿了件洗得發白的粗布衫——這等氣度,陸九淵在《大內高手錄》裡見過:“米蒼穹,皇宮龍衛大統領,二十年前以一雙肉掌接下西域火雷,掌紋裡至今留著焦痕。”
人群像被抽乾了空氣。
方才還交頭接耳的江湖客們紛紛退後半步,連紅袖神尼都垂下眼,將斷了的佛珠收進袖中。
米蒼穹的目光掃過天下第七,又掃過閣樓方向的陸九淵,最後停在夜空裡——那裡,青灰色的流光正越來越近。
陸九淵感覺後頸發涼。
係統麵板瘋狂跳動:【警告!
目標關七距離當前位置1.2裡,預計15息後到達!】他捏緊醒木,指腹的朱砂在掌心壓出紅印。
方才在廟前,關七隨手掀動的氣浪就能讓元十三限的鐵杖裂開細紋,這瘋子和天下第七要是真鬥起來……
“陸兄弟。”戚少商的聲音壓得很低,虎膽刀在鞘中輕顫,“你那舌綻春雷的獎勵,可準備好現學現賣了?”陸九淵望著演武場中央的天下第七——他的刀已經拔出三寸,刀身上映著將圓未圓的月亮;又望向逐漸逼近的青灰色流光——那裡傳來關七碎玉般的笑聲;最後看向米蒼穹——老人的青銅拐棍重重頓在地上,石板縫裡滲出暗紅的血。
夜空裡的青灰色流光突然凝滯。
陸九淵聽見關七的聲音,比之前更清晰,像有人在他耳邊說話:“好個天下第七,好個米蒼穹……”
米蒼穹緩緩抬頭,白發被夜風掀起,露出額角一道舊疤。
他望著天空中那團青灰色的氣,目光像深潭裡沉了二十年的劍。
米蒼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青銅拐杖上的焦痕,那是二十年前西域火雷在掌心炸開時烙下的印記。
此刻他望著空中那團青灰色氣團,喉結動了動——當年在禦書房,關七也是這樣懸在梁上,用染血的指尖敲著皇帝的龍案,說“天下規矩,我來定”。
“老匹夫發什麼呆!”天下第七的刀又拔出三寸,破布纏的刀鞘“嘶啦”裂開道縫,露出刀身暗紅的紋路,“我要的是關七的血,不是你這把老骨頭的眼神!”他每說一個字,便向前踏一步,青石板在腳下碎成星芒狀的裂紋。
陸九淵看見他後頸青筋像蚯蚓般爬動,右眼的紅血絲幾乎要漫過瞳孔——這哪是挑戰,分明是把命揉成了火種,要燒穿天人境的壁壘。
“放肆!”紅袖神尼的佛珠突然繃直,十二顆沉香木珠串成線,如軟劍般刺向天下第七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