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懷裡抱著對金錘,錘頭還沾著晨露,在日光下晃得人睜不開眼。
"接著說。"那聲音像悶雷滾過瓦頂,"呂布挑了虎牢關,然後呢?"醉仙居的雕花木梁被金錘震得簌簌落灰,茶盞裡的茉莉浮在晃動的水麵上,像片被驚飛的雪。
陸九淵的醒木懸在半空,指尖還沾著說書前潤喉的蜜水,此時卻滲出薄汗——他原以為李元霸不過是韓王推來的莽夫,可當那鐵塔般的身影帶著晨露與金鐵氣撞進書場時,他分明在對方瞳孔裡看見了某種淬過火的銳光。
"溫侯呂布挑了虎牢關。"陸九淵咽下喉間的癢意,醒木"啪"地落在案上,聲音卻比往日更沉了三分,"接下來該說誰?"他的目光掃過李元霸懷裡的金錘,錘頭紋路與《說唐》裡"擂鼓甕金錘"的描述分毫不差,"自然是那十八路諸侯的先鋒官,長沙太守孫堅孫文台。"
樓下跑堂的小二正縮在櫃台後擦酒壇,壇口的紅布被李元霸的氣場掀得亂顫。
他偷眼望去,見那趙王的絡腮胡上還掛著晨霜,金錘柄上纏著的紅綢被攥得發皺——分明是連夜從趙王府趕過來的。
旁邊茶客們的瓜子掉了一地,有個穿青衫的書生手指還停在半空,口水順著下巴滴在《貞觀政要》上都沒察覺。
"孫文台頂盔摜甲出營門,胯下馬是大宛汗血,手中刀是祖傳古錠。"陸九淵的聲音像根細弦被慢慢拉緊,"頭陣便砍了董卓麾下副將胡軫,旗開得勝——"他突然頓住,目光掃過二樓雅座的窗欞。
那裡的窗紙動了動,露出半截月白袖角,是上官婉兒的妝花羅裙紋樣。
李元霸的指節捏得金錘"哢"響。
他原想著來聽個熱鬨,可當陸九淵說到"孫堅營中缺糧,袁術卻按兵不發"時,喉間突然泛起苦意——這不正像前日韓王說的"宗室齊心,武氏必敗"?
可若連糧草都要爭,十八路諸侯又能撐幾日?
他望著說書人案頭的象牙醒木,那上麵刻著"醒世"二字,此刻在晨光裡泛著冷光。
"第二日,華雄引鐵騎來罵陣。"陸九淵的聲音陡然拔高,驚得梁上的麻雀撲棱棱飛起來,"鮑忠輕敵冒進,被砍了首級;祖茂戴了孫堅的赤幘誘敵,被亂箭射成刺蝟——"他抓起案上的茶盞猛灌一口,茶水順著嘴角淌進衣領,"此時盟主袁紹拍案:"可惜我上將顏良文醜未至,若有一人在此,何懼華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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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座寂靜得能聽見炭盆裡火星爆裂的輕響。
二樓雅座裡,上官婉兒的指甲深深掐進檀木桌沿。
她昨日奉武瞾之命來查探"宗室動向",原以為不過是些酸腐文人嚼舌根,可當陸九淵說到"諸侯各懷鬼胎"時,她分明看見李元霸的金錘在膝頭顛了顛——那是要砸人的前兆。
"階下忽然有人大笑。"陸九淵的聲音突然放輕,像一片羽毛飄進人心裡,"眾人看時,是個紅臉長須的馬弓手,身長九尺,丹鳳眼微眯,說:"小將願往斬華雄頭,獻於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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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當啷"一聲脆響。
眾人循聲望去,見李元霸懷裡的金錘不知何時滑落在地,在青石板上砸出個寸許深的坑。
他張著嘴,絡腮胡都跟著抖,活像被點了啞穴的金剛——這馬弓手的做派,倒像極了當年在太原城,他跟著秦王李世民平劉黑闥時,陣前請戰的秦叔寶。
"然後呢?"不知誰小聲問了一句,驚得滿座人都打了個寒顫。
陸九淵的醒木懸在半空,指腹摩挲著木頭上的刻痕。
他抬眼時,正撞進李元霸發直的目光裡,那目光裡有股子熱意,像要把人燒穿。
二樓雅座的窗紙又動了動。
上官婉兒縮回探出的半隻手,袖中密報被攥成一團。
她望著李元霸腳邊的金錘坑,又看向陸九淵案頭的醒木,忽然想起太後昨日說的"亂草須除根"——這說書人分明不是草,是根引火的撚子,此刻正往宗室的火藥堆裡鑽。
"欲知那馬弓手能否斬得華雄,且聽明日分解。"陸九淵的醒木終於落下,聲音裡帶著三分深意,"隻是這陣前請戰的,到底是英雄還是莽夫..."他的目光掃過李元霸漲紅的臉,又掠過二樓雅座的窗欞,"還得看這天下,容不容得下一把直刀。"
李元霸彎腰去拾金錘,指腹擦過錘柄上的紅綢——那是母親生前給他係的,說"見錘如見娘"。
此刻紅綢被汗水浸得發暗,他卻覺得心裡有團火在燒。
韓王說的"共商大計"突然變得模糊,反倒是那紅臉馬弓手的"小將願往",像把重錘砸在他心口。
樓外傳來敲梆子的聲音,是午市開了。
上官婉兒整理好袖中密報,轉身時裙角掃過案上的冷茶。
她望著樓下攢動的人頭,又望了眼還在發怔的李元霸,唇角慢慢抿成一道線——得儘快把今日的情形報給太後,這醉仙居的說書聲,怕是要把宗室的潭水攪成驚濤了。
陸九淵收拾著案上的話本,望著李元霸扛著金錘擠出門去的背影,又看了眼二樓雅座緊閉的窗戶,唇角勾出半分笑——這把火,總算是燒到宗室的筋骨裡了。
明日說"關羽溫酒斬華雄"時,不知那紅臉馬弓手的刀,會不會讓某些人想起,當年李唐打天下時,靠的可不全是金枝玉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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