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過藏經閣飛簷時,陸九淵已在頂層盤坐了三個時辰。
他掌心浮著一團幽光,說是光,倒更像被揉碎的星河——赤金、青碧、玄黑三色交織翻湧,每一縷都帶著刺膚的威壓。
這是他突破天人境時意外凝聚的天地之力,駁雜得像本亂序的江湖譜,卻讓他周身氣血如長江倒卷,連指尖都在發顫。
"原來天人境...是要把天地往自己身體裡裝。"他喉間溢出低笑,指腹輕輕碰了碰那團光。
幽光突然炸開細芒,在他手背烙下道淡金紋路,像極了《說書訣》裡"口含天憲"四字的筆鋒。
藏經閣的青銅古鐘又嗡鳴起來,比先前更響三分。
樓下傳來小沙彌的驚呼聲:"鐘...鐘自己響了!"陸九淵卻充耳不聞,他望著掌心漸穩的光團,眼底映著躍動的金芒——這團混雜了少林禪意、藏劍劍意、甚至一絲邪帝舍利氣息的天地之力,不正像極了他這些年說過的江湖?
"叩叩。"
樓下傳來門環輕響。
陸九淵抬眼,見窗紙上投著兩道人影——一道頎長如鬆,一道豐腴如牡丹。
他屈指一彈,光團"咻"地沒入心口,《說書訣》的燙意頓時順著經脈漫遍全身。
"陸先生。"
聲音清潤如玉泉,帶著三分上位者的從容。
陸九淵掀簾下樓時,正見那著月白翟衣的女子轉身,鬢邊金步搖在燭火下晃出碎芒。
武曌,他在話本裡說過的"日月當空",此刻正垂眸撫過案上殘卷,指尖停在"女主昌"三字上。
"太後深夜造訪,可是來聽新話本?"陸九淵倚著廊柱,拇指摩挲著腰間說書人特有的象牙醒木。
武曌抬眼,鳳目裡映著跳動的燭火:"聽聞先生得了邪帝舍利,又破了天人境。"她步下台階,翟衣拖曳出滿地月華,"哀家有筆買賣——以半壁江山為聘,換先生手中舍利,和...這張能定江湖的嘴。"
陸九淵笑了,醒木"啪"地拍在石桌上:"太後可知,昨日長安西市有個賣胡餅的老漢,舉著"武周萬年"的旗子被砸了攤子?"他屈指叩了叩案上殘卷,"您爭舍利固權勢,可市井百姓要的是米糧,是不打仗的年景。"
武曌的指尖猛地掐進掌心。
她望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小兩輪的說書人,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太極宮看到的密報——陸九淵讓白展堂往各城書肆送了百本《貞觀政要》,又讓佟湘玉的商隊在災區免費派糧。
原來他早把"民心"二字,縫進了江湖的針腳裡。
"先生倒是看得透。"她扯出個淡笑,翟衣在風裡翻卷如浪,"隻是哀家若現在要搶呢?"
陸九淵的目光掃過她身後侍立的黑衣衛——十二人,每人腰間都彆著淬毒的唐刀。
他抬手按在胸口,《說書訣》的燙意突然灼得生疼。"太後不妨試試。"他的聲音輕得像片雪,"但您該知道,江湖人傳起話來...可比刀快。"
武曌的瞳孔縮了縮。
她盯著陸九淵眼底漫開的冷意,突然想起三個月前在同福客棧聽到的話本——那時他說李尋歡"飛刀出,恩怨了",此刻他雖未握刀,卻比任何刀都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