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當韓斌等三四百名少年少女拖著依舊有些酸痛的軀體走出宿舍樓,準備前往那個熟悉的、能帶來片刻安寧的擴智教室時,卻意外地發現那位總是帶著和煦笑容的擴智老師,早已靜立在宿舍樓前。
晨光熹微,灑在他略顯單薄卻挺拔的身影上,那抹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和藹笑容依舊掛在臉上。他看著眼前這群經曆了昨日反轉鏡地獄、眼神中還殘留著疲憊與一絲未褪儘血性的年輕人,聲音如同春風拂過竹林,悠揚而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恭喜你們,同學們。”他的目光掃過一張張年輕卻已顯堅毅的臉龐,“從今天開始,你們終於……有資格去觸碰真正的‘擴智’了。”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一顆石子!少年少女們先是一愣,隨即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巨大驚喜與如釋重負的狂潮瞬間席卷了所有人!
苦儘甘來!這四個字如同最甜美的甘露,衝刷著他們過去一個月積累的所有痛苦、疲憊和壓抑!終於……終於可以暫時逃離那個魔鬼教官的“鍛造”地獄了!終於可以進入那個能撫慰心靈、增長智慧的“擴智”聖地了!雖然不知道“真正的擴智”意味著什麼,但僅僅是“不用再去鍛造教官那裡”這一條,就足以讓他們欣喜若狂!
“跟我來吧,”擴智老師微笑著轉身,步履從容,“前往真正的擴智教室。”
沒有半分猶豫,三四百名少年少女如同追隨著救贖的曙光,帶著劫後餘生般的慶幸和強烈的好奇,欣然地、甚至有些急切地跟了上去。隊伍中的韓斌,也暗暗鬆了口氣,緊繃的神經似乎都鬆弛了幾分。
他們跟隨老師,穿過了一片從未踏足的翡翠竹林。竹葉青翠欲滴,露珠在晨光下折射著七彩光芒,空氣中彌漫著沁人心脾的竹葉清香與泥土的芬芳。沙沙的竹葉摩擦聲如同天籟,洗滌著他們沾染了太多汗水與血氣的心靈。這片竹林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將外界的喧囂與殘酷的訓練場徹底隔絕。
穿過竹林,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寧靜到令人心顫的碧水幽潭呈現在眼前。潭水清澈見底,倒映著藍天白雲和四周環繞的蒼翠山巒,水麵平滑如鏡,不起一絲波瀾。潭邊空地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三四百個散發著淡淡草木清香的蒲團,數量不多不少,正好與在場的人數相符。此地靜謐、祥和,充滿了自然靈韻,與昨日的反轉鏡區域形成了天壤之彆。
“孩子們,坐下吧。”擴智老師的聲音如同潭水般柔和,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少年少女們依言,懷著一種近乎朝聖般的虔誠,緩緩地在各自的蒲團上盤膝坐下。蒲團觸感溫潤,仿佛蘊含著安撫靈魂的力量。
“閉上眼睛。”老師悠揚的聲音再次傳來,如同清泉流淌,“放鬆身心,接納一切。”
經曆了昨日的瘋狂搏殺,此刻的寧靜與老師的溫和指令,讓這些身心俱疲的年輕人們幾乎沒有絲毫抗拒。他們順從地閉上了雙眼,努力放鬆緊繃的肌肉和神經。
就在眼簾合上的刹那——
嗚~~~嗚~~~~
一段悠揚、空靈、仿佛不存於塵世的笛聲,不知從何處嫋嫋升起,如同溫柔的月光,瞬間浸潤了他們的靈魂。笛聲婉轉,帶著奇妙的韻律,每一個音符都仿佛敲打在心靈最疲憊的角落。韓斌隻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包裹住了自己,過去一個月魔鬼訓練的沉重記憶——教官的冷酷、反轉鏡的壓迫、身體的酸痛、精神的煎熬——竟如同被清泉衝刷的塵埃,迅速地淡化、遠去。一種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輕鬆感彌漫開來,仿佛靈魂都變得輕盈透明。
然而,這極致的放鬆與忘卻,似乎隻是進入更深層次考驗的前奏。
當韓斌感覺自己的意識即將沉入無夢的甜鄉時,異變陡生!
他眼前的“黑暗”並非消散,而是驟然被一片無邊無際、純粹而溫暖的金色光芒所取代!這光芒並不刺眼,反而帶著一種包容萬物的聖潔感。
“孩子們,”擴智老師和藹的聲音仿佛從這片金色世界的天穹之外傳來,帶著一種奇異的回響,“歡迎來到‘心潭境’。這裡是專為磨礪你們心境而開辟的精神世界。直麵你們內心的幽微吧……”
擴智老師話音落下的瞬間,這片寧靜的金色世界驟然扭曲!
韓斌眼前的金色光芒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剝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他無比熟悉卻又深藏恐懼的陰暗景象——玉城貧民窟那條汙水橫流、散發著腐敗氣息的狹窄巷道!冰冷的雨滴砸在臉上,刺骨的寒意瞬間穿透了他的精神體!他看到年幼的自己,瑟瑟發抖地蜷縮在冰冷的牆角,幾個比他高大的流浪兒獰笑著圍攏過來,眼中閃爍著貪婪和惡意。
“小雜種,把吃的交出來!”惡毒的咒罵和拳腳如同冰冷的雨點般落下。無力、饑餓、刺骨的寒冷、深入骨髓的恐懼與屈辱,這些早已被強大力量暫時掩蓋的軟弱記憶,如同最凶猛的毒蛇,瞬間噬咬住他的靈魂!韓斌的精神體劇烈顫抖,一種想要逃離、想要蜷縮起來的本能衝動幾乎將他淹沒!他甚至能感覺到體內那被阿婆封印的“腐朽”深淵之種,似乎在這極致的負麵情緒刺激下,發出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充滿誘惑的悸動,仿佛在低語:“屈服吧…接受我…你就能擁有力量…碾碎這些螻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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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韓斌心神劇烈動搖,幾乎要被這重現的童年夢魘和深淵低語吞噬時,他胸口貼身佩戴的、阿婆給予的那枚古老護身符,突然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溫潤暖意!這暖意雖弱,卻帶著一種堅韌不拔的守護意誌,如同黑暗中的一點燭火,瞬間驅散了部分寒冷與恐懼,讓他混亂的精神為之一清!他猛地咬牙,眼中爆發出不屈的火焰:“不!我不再是那個任人欺淩的孩子!我有了力量!我有要守護的人!”他強行凝聚精神,試圖以意誌對抗這片由他內心最深處恐懼構築的幻境。然而,幻象並未消失,隻是那護身符的暖意,為他守住了一絲清明的陣地,讓他得以在恐懼的泥沼中艱難地站穩腳跟。緊接著,幻象一變,腐朽的氣息驟然被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暴虐的毀滅意誌取代!他看到阿婆胸口那隻猙獰的“深淵之眼”猛然睜開,無儘的毀滅洪流向他湧來!體內“毀滅”汙染的氣息也隨之躁動!雙重深淵的威脅,內外交攻!
與韓斌那充滿激烈衝突與痛苦掙紮的世界截然不同,曹巢的精神世界,呈現出一片令人心悸的……空寂。
同樣是那片金色的背景,但當擴智老師的聲音落下,試圖激發他內心的恐懼與欲望時,曹巢的世界……毫無變化。
沒有恐懼的幻象,沒有渴求的誘惑,沒有憤怒的火焰,也沒有悲傷的淚水。隻有一片純粹、恒定、仿佛亙古不變的金色光芒。他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這片金光之中,身上依舊是那件破舊卻乾淨的衣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映照著這片金色,卻沒有任何波瀾。
擴智老師那引導幻境的力量,如同投入無底深淵的石子,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激起。仿佛他內心真的無所畏懼,無欲無求。他就像一個沒有靈魂的空殼,一個剝離了所有情感與執念的旁觀者。
然而,就在這片看似絕對的空寂之中,在那古井無波的眼神最深處,擴智老師或者說,心潭境本身的意誌)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極其隱晦、幾乎無法察覺的異樣。
那不是恐懼,也不是欲望。
那是一種……深沉的、刻骨的、對這個世界本身的留戀與恨意!
這留戀與恨意並非指向任何具體的人或物,而是指向“存在”本身。仿佛他曾經曆過某種足以抹殺一切意義的終極絕望,卻又在虛無的邊緣,死死抓住了一縷對“活著”本身的、近乎本能的眷戀。這縷眷戀是如此微弱,卻又如此堅韌,如同在絕對零度中掙紮燃燒的一絲火苗。而這縷眷戀的背麵,便是對帶來這種撕裂感的“世界”本身,那份無法言說、深入骨髓的恨意。
這種矛盾的情感,如同最細微的塵埃,彌漫在他那空寂的精神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它不形成幻象,卻構成了他精神世界的底色——一片看似空無,實則蘊含著對“存在”本身最極致愛恨的奇異空間。擴智老師的引導力量,根本無法撼動這片空寂,更無法觸及那深藏於空寂之下的矛盾核心。
曹巢隻是靜靜地“站”著,像一個局外人,漠然地看著這片金色的心潭境。他的嘴角,似乎極其極其微弱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弧度既非喜悅,也非嘲諷,更像是一種……早已洞悉一切的、帶著無儘疲憊的淡然。
心潭境中,三四百個金色的“氣泡”包裹著各自的精神體,上演著無數悲歡離合、恐懼掙紮的內心戲劇。韓斌在深淵與守護的邊緣痛苦搏殺,曹巢在空寂的留戀與恨意中靜默旁觀。擴智老師的聲音如同無形的絲線,連接著這片精神之潭,引導著,也觀察著。真正的“擴智”,從直麵自己內心最幽暗、最脆弱、也最真實的那一麵開始。這場無聲的試煉,其凶險與磨礪,絲毫不亞於昨日的反轉鏡地獄。
在翡翠竹林環繞、碧水幽潭蕩漾著精神漣漪的“心潭境”之外,在源點基地的核心區域,一座線條冷硬、通體覆蓋著特殊合金的寫字樓頂層。
這裡沒有鳥語花香,沒有悠揚笛聲,隻有恒溫係統低沉的嗡鳴和紙張翻動的細微聲響。巨大的落地窗外,可以俯瞰整個訓練基地的布局,反轉鏡區域、鍛造場、宿舍區……乃至遠處那片靜謐的翡翠竹林和幽潭,都如同棋盤上的棋子般清晰可見。
王川,這位鎮穢司在“源點”的最高負責人之一,正端坐在寬大的合金辦公桌後。他麵容冷峻,眼神銳利如手術刀,一絲不苟地批閱著麵前堆積如山的電子文件。基地的日常運轉、資源調配、學員評估、異常事件報告……無數信息流在他指尖彙聚、處理、決策。
他的動作精準而高效,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流露。桌上,一杯清茶早已涼透,卻一口未動。
就在他批閱完一份關於某處邊境穢物活動異常的報告時,他的目光微微一頓,落在了桌角隨意擺放的兩份特殊檔案上。這兩份檔案的封麵上,閃爍著醒目的紅色警示條紋,代表著“高度關注”與“潛在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