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老哥!折老弟!”韓世忠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大步流星地走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分彆在兩人的肩膀上重重捶了一拳,發出“嘭嘭”的悶響,震得兩人身形都是微微一晃,“什麼他娘的天佑大宋!是咱們弟兄們用命拚出來的!是太原的軍民用血守出來的!蒲察石家奴那狗東西呢?可曾梟首示眾?老子要用他的狗頭祭奠陣亡的將士!”
折可求指了指不遠處,被幾名如狼似虎的折家軍士兵反剪雙臂、死死按跪在地,如同死狗般癱軟的蒲察石家奴,語氣平淡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在此。尚未梟首,留待王帥與城中父老處置。”
蒲察石家奴滿臉血汙,頭發散亂得如同雞窩,左腿以一個恐怖的角度扭曲著,白森森的骨茬刺破了汙黑的甲胄,正汩汩地向外冒著混著泥沙的黑血。
劇烈的疼痛讓他渾身如同篩糠般顫抖,但他抬起頭,看到韓世忠那張如同凶神惡煞般的臉龐時,眼中卻突然迸發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如同毒蛇般的瘋狂恨意!
他當然知道粘罕都元帥在剝皮峽大敗虧輸!正是這個消息,徹底擊垮了他最後一絲抵抗的意誌,也讓他錯失了最佳的突圍時機!他恨!恨那些無能的探馬!恨那個狂妄自大的粘罕!更恨眼前這些將他逼入絕境的宋將!
“呸!”他猛地啐出一口混著血沫和泥沙的濃痰,正好吐在韓世忠的戰靴上,聲音嘶啞卻充滿了惡毒的詛咒:“韓世忠!折可求!還有那個裝模作樣的老不死種師中!你們…你們彆得意得太早!哈哈哈哈!以為打敗了老子,就能高枕無憂了嗎?做你們的春秋大夢!”
他劇烈地喘息著,牽動了腿上的斷骨,痛得他額頭青筋暴起,但臉上的表情卻更加猙獰:“粘罕元帥雖然一時失利,但我大金的勇士是殺不絕的!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更多的天兵天將南下!到時候,不止是太原!汴京!臨安!你們所有南朝豬玀的城池,都要被踏平!你們的皇帝,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崽子,會被拴上狗鏈,牽到上京去給我們大汗舔靴子!你們的女人,都會成為我們大金勇士的玩物!哈哈哈哈!你們等著!都給老子等著!”
他笑得聲嘶力竭,涕淚橫流,狀若瘋癲,仿佛要將所有的恐懼、不甘和絕望都化為最惡毒的詛咒,噴向這些勝利者。
“狗日的!死到臨頭還敢如此猖狂!”韓世忠勃然大怒,額頭青筋暴跳,猛地抽出腰間那柄飲飽了金狗鮮血的環首刀,“老子現在就結果了你這狗雜種!看你還怎麼嘴硬!”
“韓將軍且慢!”種師中急忙伸手攔住了他,眉頭緊鎖,看著狀若瘋魔的蒲察石家奴,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和憐憫,緩緩道:“蒲察將軍,你身為一軍主帥,兵敗被俘,本該引頸就戮,或有幾分體麵。如今卻口出瘋言,如同市井潑婦,徒然自取其辱!你金人倒行逆施,殘害生靈,早已天怒人怨,敗亡乃是天數!今日太原之敗,不過是爾等覆滅的開端罷了!你還指望粘罕?他如今自身難保,早已是驚弓之鳥,焉能再為你等撐腰?”
“老匹夫!你懂什麼!”蒲察石家奴猛地抬起頭,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種師中,聲音如同受傷的野獸般嘶吼,“我大金乃是天命所歸!爾等南朝偏安一隅,早該俯首稱臣!今日之敗,不過是天神對我們的考驗!粘罕元帥是不會敗的!他一定會帶著更強大的軍隊回來!將你們這些螻蟻碾成齏粉!碾成齏粉!!”
“冥頑不靈!”折可求冷哼一聲,上前一步,手中那柄沉重的斬馬長刀緩緩抬起,刀鋒在晨光下閃爍著森然的寒光,直指蒲察石家奴的咽喉。
冰冷的殺氣瞬間籠罩下來,讓蒲察石家奴的嘶吼戛然而止,眼中閃過一絲本能的恐懼,但旋即又被更深的瘋狂所取代。
“來啊!殺了我!有本事就現在殺了我!”他梗著脖子,毫不畏懼地迎上折可求那如同萬年玄冰般的目光,臉上露出一抹扭曲而病態的笑容,“老子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我要看著你們大宋是如何滅亡的!我要看著你們的皇帝是如何……”
他的話還沒說完,折可求手中的長刀猛然向前一送!
“噗——!”
一道細微卻清晰的血線,從蒲察石家奴的脖頸處悄然綻放,如同雪地裡盛開的妖豔紅梅。
蒲察石家奴的咒罵聲如同被掐斷了線的木偶,猛然頓住。他瞪大了布滿血絲的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麵無表情的折可求,喉嚨裡發出“咯咯…咯咯…”的漏氣聲,似乎還想說什麼,卻再也發不出任何完整的音節。他眼中的瘋狂和恨意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無儘的黑暗和對死亡的恐懼。
他的身體猛地一顫,然後像一灘爛泥般徹底委頓下去,再無聲息。
折可求緩緩收回長刀,麵色平靜地在蒲察石家奴那肮臟破爛的衣甲上,仔細地擦拭著刀鋒上的血跡,仿佛剛剛隻是宰殺了一隻無關緊要的牲畜,聲音不帶一絲波瀾地說道:
“聒噪不堪,汙我耳目。”
韓世忠看著死不瞑目的蒲察石家奴,重重地“呸”了一聲,狠狠地將手中的馬鞭摔在地上,罵罵咧咧道:“便宜這狗日的了!本該將他綁在城門上,千刀萬剮,淩遲處死!方能泄我心頭之恨!慰太原數十萬軍民在天之靈!”
種師中微微歎了口氣,搖了搖頭,神色複雜地看著蒲察石家奴那漸漸冰冷的屍體:“罷了,人死燈滅,恩怨已了。此獠雖罪惡滔天,死有餘辜,但如今太原城百廢待興,安撫民心,救治傷患,收攏降卒,才是當務之急。”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韓世忠和折可求,聲音沉重了幾分:“兩位將軍,此戰我軍雖然大勝,但亦是慘勝。太原城內……唉……”
就在這時,城樓上傳來一個蒼老、虛弱卻又帶著無儘威嚴的聲音,那聲音仿佛穿透了數月圍城的陰霾,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顫抖和如釋重負的解脫:
“三位將軍……勞苦功高……可否……請上城樓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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