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頂層的客廳裡,那場關於坦誠與信任的風暴餘波尚未完全平息。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沉甸甸的、如同被暴風雨洗刷過的清新,卻也帶著被連根拔起的荊棘留下的刺痛。顧淮深站在林晚身後幾步遠的地方,看著她微微顫抖的背影,冰封的眼底是前所未有的專注和一種小心翼翼的、等待審判的凝重。林晚背對著他,肩膀的顫抖漸漸平複,隻有緊握的拳頭泄露著內心的洶湧。那句“有你在,好像也沒那麼可怕了”的回響,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兩人之間激蕩起無聲的漣漪,沉重卻蘊含著破土而出的希望。
就在這時,通往監護室的走廊傳來輕微而急促的腳步聲。霍夫曼博士一臉激動地衝了過來,差點撞到門框:“顧先生!顧太太!小少爺!小少爺他醒了!而且…他的狀態…太不可思議了!”
林晚猛地轉身,眼中的複雜情緒瞬間被巨大的驚喜和擔憂取代!她顧不上其他,幾乎是衝向了監護室。顧淮深緊隨其後,步伐沉穩卻帶著同樣迫切的關切。
監護室內,柔和的燈光下。童童已經坐了起來,靠在高高的枕頭上。他蒼白的小臉上帶著大病初愈的虛弱,但那雙大眼睛卻亮得驚人!不再是之前茫然失焦的銀白,也不是覺醒時的神性光輝,而是恢複了清澈的漆黑,卻如同被清泉洗滌過的黑曜石,清澈、明亮,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靜與…清晰的認知感。他手中依舊握著那顆溫潤的蓮心源晶,晶石的光芒柔和地映照著他沉靜的小臉。
“童童!”林晚撲到床邊,聲音帶著哭腔後的沙啞和失而複得的狂喜,她顫抖的手捧住兒子的小臉,“你醒了!感覺怎麼樣?哪裡不舒服?告訴媽媽!”
童童看著母親通紅的眼眶和臉上未乾的淚痕,小小的眉頭微微蹙起,帶著一絲心疼。他伸出小手,用冰涼的指尖,笨拙地、輕輕地擦去林晚臉頰上的淚珠。這個小小的動作,充滿了無聲的安慰和關切,讓林晚的眼淚差點再次決堤。
“媽媽…不哭…”童童開口了!聲音雖然還有些虛弱,但不再是之前那種模糊不清的囈語或壓抑的嗚咽,而是清晰的、帶著孩童稚嫩音色的字句!“童童…沒事了…”
清晰的話語!完整的表達!不再是隻言片語或情緒化的詞語!林晚和顧淮深同時一震!巨大的驚喜如同暖流瞬間淹沒了他們!童童…他真的不一樣了!
顧淮深也走到床邊,高大的身影帶著無形的壓迫感,但他的目光落在童童臉上時,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溫和與詢問。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兒子。
童童的目光從林晚臉上移開,迎上顧淮深的視線。那雙清澈的大眼睛裡,沒有了之前的畏懼或疏離,而是帶著一種孩童的依賴,以及一種…奇異的、仿佛能理解父親深沉目光的清明。他看了顧淮深幾秒,然後,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向顧淮深伸出了那隻沒有握著晶石的小手。
一個無聲的邀請。
顧淮深的心臟仿佛被那隻小手狠狠攥了一下!他沒有任何猶豫,立刻伸出自己寬厚的大手,極其小心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鄭重,將童童那隻冰涼的小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溫熱的掌心之中。
父子倆的手,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鄭重地握在了一起。沒有言語,卻勝過千言萬語。顧淮深冰封的眼底,清晰地倒映著兒子沉靜的小臉,那裡麵翻湧的,是失而複得的珍重、是血脈相連的確認、是如山般沉重的責任,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屬於父親的柔軟。
霍夫曼博士在一旁激動地記錄著數據,壓低聲音對林晚說:“腦波同步率在提升!不可思議!蓮心源晶不僅穩定了他的能力,似乎還極大地促進了他的神經發育和認知表達!他現在…非常清醒!非常清晰!”
就在這時,安全屋的門禁係統發出提示音。陳默的聲音傳來:“先生,太太。洛明軒先生…他醒了,想見你們。還有…洛家幾位革新派的長老,也希望能談談…關於童童少爺的未來。”
洛明軒醒了?洛家革新派?童童的未來?
這三個詞組合在一起,瞬間將剛剛升騰起的溫情打碎,將現實冰冷的博弈重新拉回眼前。
洛明軒被搶救回來,但身體和精神都遭受了毀滅性打擊,洛家保守派勢力隨著他的倒台和最後的瘋狂被徹底清洗。如今掌權的,是之前被保守派壓製的革新派。他們需要與顧氏重新建立關係,更需要…對童童這個身負蓮心會核心力量、擁有巨大象征意義和潛在價值的孩子,進行“妥善安排”。
林晚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如同護崽的母獸豎起了全身的刺。顧淮深握著童童的手微微收緊,眼神恢複了慣常的冰冷銳利。風暴過後,新的博弈已經開始,而童童,依舊是棋盤上最關鍵的棋子。
會客室內,氣氛凝重而微妙。
洛明軒半躺在特製的輪椅上,臉色灰敗,眼神渾濁,短短幾日仿佛蒼老了二十歲。他身邊站著幾位穿著素色唐裝、神情肅穆中帶著一絲謙和與疲憊的洛家長老,是革新派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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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深,林晚…”洛明軒的聲音沙啞破碎,帶著濃重的暮氣,“…文柏死了…保守派…也完了…洛家…需要新生…”他渾濁的目光艱難地轉向被林晚緊緊護在身邊的童童,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有悔恨,有愧疚,也有一絲難以割舍的、對洛家血脈未來的執念。
一位革新派長老上前一步,態度恭敬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家族意誌:“顧先生,顧太太。明軒家主的情況…大家都看到了。洛家經此重創,痛定思痛,決心摒棄過往陳規,與顧氏重修舊好。我們尊重童童少爺是顧氏繼承人的身份,但…”他頓了頓,目光落在童童身上,“童童少爺身負蓮心會最核心的力量,這力量源於洛家血脈,更與南洋這片土地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我們懇請,讓童童少爺定期返回南洋,接受洛家最古老、最完善的引導和傳承。這不僅是為了守護這份力量,也是為了他自身的安全和發展。洛家,將傾儘所有資源,確保他成為蓮心會力量最正統的繼承者和守護者。”
另一位長老補充道,語氣帶著誘人的承諾:“我們會為童童少爺提供最好的環境,最頂級的導師,他將成為連接顧氏與洛家新聯盟的橋梁,地位尊崇無比。他的未來,將超越顧氏和洛家本身,成為南洋乃至更廣闊地域的精神象征。”
洛家的藍圖描繪得宏大而誘人。童童將成為力量的化身,地位的象征,連接兩個龐然大物的紐帶。但在這藍圖之下,是將童童與南洋洛家深度綁定的意圖,是將他未來的道路,框定在“力量繼承者”和“精神象征”的華麗囚籠裡。
林晚的心瞬間揪緊!她看著洛家那些長老看似溫和實則不容拒絕的眼神,看著洛明軒眼中那殘留的執念,巨大的憤怒和擔憂幾乎要將她吞噬!她絕不允許童童再被當成籌碼!絕不允許他剛剛獲得的自由和清晰的認知,再次被家族的責任和力量的枷鎖所束縛!
“不可能!”林晚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母獸護崽的凜冽,“童童是我的兒子!他的未來,由他自己決定!他不需要成為什麼象征!更不需要被你們所謂的‘古老傳承’束縛!他隻需要像一個普通孩子一樣…”
“普通孩子?”一位長老微微蹙眉,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優越感,“顧太太,恕我直言。童童少爺的能力,注定了他無法普通。強行將他置於普通環境,不僅是對他天賦的浪費,更可能帶來不可預知的危險。隻有洛家,才有能力引導他掌控這份力量,發揮其真正的價值,確保他的安全和…”
“夠了。”顧淮深冰冷的聲音如同寒刃,斬斷了長老的話。他自始至終都握著童童的手,沒有鬆開。此刻,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掃過洛家眾人,最後落在童童沉靜的小臉上。
他沒有看林晚,也沒有看洛家任何人,隻是低下頭,目光與童童清澈的眼睛平視,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尊重:
“童童。”
“你聽到了。”
“洛家希望帶你回南洋,學習掌控你身體裡的力量,成為一個很厲害、很受人尊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