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老宅,主樓書房。
厚重的紫檀木門隔絕了外界的聲音,空氣裡彌漫著陳年書卷和頂級沉香的混合氣息,沉靜而威嚴。巨大的紅木書桌後,顧家真正的掌舵人——顧鴻淵,顧老爺子,端坐在寬大的太師椅上。
他年逾古稀,頭發銀白,梳理得一絲不苟。麵容清臒,皺紋深刻如同刀刻,一雙眼睛卻不見絲毫渾濁,反而沉澱著歲月淬煉出的銳利與洞察一切的深邃。他穿著深灰色的中式盤扣上衣,手中盤著一串油潤的紫檀佛珠,動作緩慢而沉穩,周身散發著一種不怒自威、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周正垂手肅立在書桌前,額角有細微的汗珠,將昨夜至今發生的所有事情,包括顧淮深的失控、與雲棲公館安保的衝突、警察介入、以及最重要的——那個被帶回來的孩子顧予安童童)的存在和初步情況,都事無巨細地彙報完畢。他刻意略去了dna報告的細節,隻強調了孩子的身份和顧淮深此刻在醫院守候林晚的情況。
書房內一片死寂。隻有佛珠相互摩擦發出的、極輕微的“喀啦”聲,如同敲打在周正緊繃的神經上。
許久,顧鴻淵緩緩抬起眼簾。那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冰冷地落在周正身上:“所以,淮深為了那個女人的孩子,不僅當眾失態,與人鬥毆,還驚動了警察?甚至……把自己弄進了醫院守著?”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封千裡的寒意,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
“是……是的,老爺子。”周正感覺後背的冷汗已經浸濕了襯衫,“顧總他……得知林小姐重傷昏迷,情緒非常……激動。而且,他確認了,那個孩子……確實是他的血脈。”
“血脈……”顧鴻淵咀嚼著這兩個字,眼神更加深邃難測。他手中的佛珠停止了轉動。“帶那個孩子來見我。現在。”
周正心頭一凜:“老爺子,孩子昨晚受了很大驚嚇,到現在還……”
“帶他來。”顧鴻淵的聲音不容置疑,帶著一種久居上位、掌控一切的決斷,“顧家的血脈,沒那麼脆弱。我要親眼看看,能讓淮深方寸大亂、甚至不惜自毀根基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孩子。”
周正不敢再多言,躬身應道:“是,我馬上去請小少爺。”
兒童房內,氣氛壓抑。
童童在短暫的宣泄沉睡後,似乎陷入了更深的不安。他依舊蜷縮在床角,抱著那本合上的素描本,大眼睛警惕地看著被推開的房門。當看到周正和隨後走進來的、穿著整潔製服、麵容嚴肅的女傭時,他小小的身體立刻繃緊,眼中再次浮現出熟悉的恐懼。
“童童小少爺,”周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儘管他自己也覺得這很困難,“這位是照顧您的李阿姨。現在,太爺爺想見見您,我們過去一下,好嗎?”
“太爺爺”這個陌生的稱呼,顯然無法帶給童童任何安全感,反而讓他更加恐懼。他猛地搖頭,抱著素描本的小手收得更緊,整個人拚命往床裡麵縮,喉嚨裡發出壓抑的、抗拒的嗚咽聲。
保姆心疼地試圖安撫:“童童乖,不怕,太爺爺是……”
“抱他過來。”周正知道老爺子的命令不容拖延,對保姆使了個眼色。李阿姨立刻上前,動作看似輕柔卻不容抗拒地將掙紮的童童抱了起來。
“嗚……”童童的掙紮在成年人的力量麵前顯得如此微弱,他眼中的恐懼變成了絕望的淚水,無聲地滑落。他死死抱著懷裡的素描本,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顧鴻淵的書房。
當李阿姨抱著還在無聲抽泣、小臉慘白、渾身寫滿抗拒和恐懼的童童走進來時,顧鴻淵那雙閱儘滄桑的銳利眼眸,瞬間聚焦在這個小小的身影上。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自上而下,緩緩掃過。
那酷似顧淮深幼年時的精致眉眼,此刻卻盈滿了淚水。
那因恐懼而微微顫抖的、單薄的小小身軀。
那雙死死抱著素描本、指節泛白的小手。
還有那雙眼睛——空洞、驚懼、茫然,像一隻被獵人逼到絕境、失去了所有反抗意誌的小鹿。
顧鴻淵的眉頭幾不可查地微微蹙起。他見過大風大浪,見過無數或諂媚、或畏懼、或野心勃勃的眼神,卻從未在一個如此年幼的孩子眼中,看到如此深重、如此純粹的恐懼和絕望。這恐懼,顯然並非源於他這個初次見麵的“太爺爺”,而是源於……昨夜那場由他父親引發的風暴。
“放下他。”顧鴻淵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
李阿姨依言,小心翼翼地將童童放在書房中央厚厚的地毯上。
雙腳落地,童童卻像受驚的兔子,立刻想往後退縮,卻被身後李阿姨的存在擋住了去路。他隻能僵在原地,低著頭,小小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淚水大顆大顆地砸在地毯上,暈開深色的圓點。他死死抱著素描本,仿佛要將自己縮進那個小小的世界裡。
顧鴻淵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帶來無形的壓迫感。他緩緩踱步,走到距離童童幾步遠的地方停下,居高臨下地審視著這個突然出現的曾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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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予安。”他準確地叫出了童童的大名,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看著我。”
童童的身體猛地一顫,小腦袋垂得更低。
“看著我!”顧鴻淵的聲音陡然加重了一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巨大的恐懼如同實質的冰水澆下,童童被這威嚴的聲音嚇得一個激靈,幾乎是本能地、極其緩慢地、帶著巨大的抗拒抬起了小臉。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但他還是看清了那個站在麵前、如同山嶽般威嚴的老人。那雙深邃銳利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他所有的恐懼和秘密。
童童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他想哭,想喊媽媽,想逃離……可是喉嚨像是被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巨大的恐懼將他徹底淹沒,他隻能無助地、無聲地流淚,身體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顧鴻淵的目光,最終落在了童童緊緊抱在懷裡的素描本上。那本子看起來有些舊了,邊角微微磨損。
“你抱著什麼?”顧鴻淵問。
童童像是沒聽見,依舊沉浸在巨大的恐懼中。
顧鴻淵向旁邊的李阿姨使了個眼色。李阿姨會意,上前一步,儘量輕柔地說:“小少爺,太爺爺問您話呢。您抱著的本子,能給太爺爺看看嗎?”
看本子?!
童童像是被觸動了最敏感的神經,猛地將素描本抱得更緊!如同守護著最後的堡壘!他驚恐地看向李阿姨,又看向顧鴻淵,拚命搖頭!動作幅度之大,幾乎要摔倒!
顧鴻淵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這孩子的反應……太過激烈。那本子裡有什麼?是他恐懼的根源?還是……彆的什麼?
就在這僵持的、充滿壓迫的時刻,周正的加密手機震動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臉色微變,走到書房角落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