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冷,如同億萬根冰冷的鋼針,穿透單薄的衣物,紮進骨髓。童童在劇烈的顫抖中,被凍醒了。
意識如同沉船般艱難地浮出冰冷的黑暗之海。首先感受到的是堅硬、冰冷、布滿細微凸起的金屬觸感,緊貼著半邊臉頰和身體。然後是沉重得如同灌鉛的四肢,以及喉嚨裡火燒火燎的乾渴和撕裂般的疼痛。
他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
視野被濃稠的、幾乎凝固的黑暗占據。隻有極遠處,一點比螢火蟲還要微弱的、斷斷續續的暗紅色光點,在絕對的漆黑中頑強地閃爍著,如同瀕死心臟最後的搏動。
“燈……塔……”童童的喉嚨裡發出沙啞的氣音,幾乎不成調。他想起了那個冰冷、穩定、卻又在最後關頭守護著他們的聲音。
仿佛回應著他的呼喚,那點微弱的紅光極其艱難地、幅度極小地閃爍了一下。隨即,一個更加微弱、充滿了電子雜音和斷續的聲音,如同壞掉的收音機,直接在他意識中響起“燈塔”顯然已無力維持常規揚聲器):
“童……童……”
“清……醒……確……認……”
“能……量……極……度……匱……乏……”
“維……生……單……元……即……將……失……效……”
“外……部……環……境……致……命……”
每一個字都像是耗儘最後的力氣擠出來的。童童能“感覺”到,“燈塔”的狀態比昏迷前更加糟糕,如同風中殘燭,隨時會徹底熄滅。
寒冷像饑餓的野獸,不斷啃噬著他小小的身體。他掙紮著想坐起來,卻發現手腳僵硬得不聽使喚,稍微一動,關節就發出生澀的摩擦聲。他隻能蜷縮著,試圖保存那點可憐的體溫。
“爸……爸……”他再次無意識地呢喃,昏迷前捕捉到的那一絲微弱脈動和最後的畫麵碎片再次湧上心頭,帶來更深的寒冷和空落落的劇痛。
“顧……先……生……”
“脈……動……信……號……消……失……”
“掃……描……入……侵……數……據……遺……失……”
“無……法……定……位……”
“燈塔”的回答冰冷而絕望,徹底澆滅了童童心中剛剛燃起的一絲微弱火苗。
信號消失了……爸爸……真的不在了嗎?巨大的悲傷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將他再次淹沒。淚水無聲地湧出,瞬間在臉頰上凝結成細小的冰晶。
就在這時!
嗡——!!!
他額頭沉寂的新月印記,毫無征兆地再次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微弱的月白色光芒!
光芒一閃即逝,比上一次更加黯淡!
但就在這光芒亮起的瞬間!
童童的意識深處,並非再次捕捉到父親的脈動,而是清晰地“聽”到了一種聲音!
不是“燈塔”的電子音,也不是金屬死寂的低語。
而是一種……尖銳、高頻、帶著強烈警告意味的金屬摩擦嘯叫!這嘯叫並非來自外界,而是仿佛直接烙印在他的感知中,源頭指向——方舟殘骸深處,通往引擎區的某個方向!
同時,伴隨著這警告的嘯叫,一股冰冷、粘稠、帶著腐朽金屬和腐敗血肉混合氣息的微弱氣流,如同毒蛇的吐信,極其緩慢地、卻真實地從艦橋破損的艙門縫隙中,滲透了進來!
這氣息讓童童渾身汗毛倒豎!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對死亡和汙染的極致厭惡與恐懼瞬間攫住了他!這感覺……與荊棘女王的汙染有些相似,卻又更加原始、更加……物理化?仿佛源自這艘死亡方舟本身的腐朽,混合了某種……活物的惡意?
“危……險……”
“艦……內……環……境……異……變……”
“偵測……到……低……級……畸……變……體……活……動……信……號……”
“能……量……不……足……無……法……詳……細……掃……描……”
“建……議……儘……快……離……開……艦……橋……”
“燈塔”的警告聲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那點微弱的紅光瘋狂閃爍,如同垂死者的最後警示!
離開艦橋?去哪裡?外麵是零下120度的致命低溫!內部又有未知的恐怖威脅!
極度的寒冷、深入骨髓的悲傷、以及對未知危險的恐懼,三重壓力幾乎將童童壓垮。他小小的身體在冰冷的地板上劇烈顫抖,牙齒不受控製地打顫。
不能死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