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意識如同沉沒在永凍的冰洋深處,被無光的幽藍包裹、擠壓、滲透。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在絕對秩序的淨化藍光中崩解、重構,又在崩解的邊緣被強行拉回。那是比死亡更殘酷的刑罰——存在本身被反複拆解、審視、格式化。
童童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它仿佛已經消散,融入了這片粘稠、冰冷、帶著湮滅意誌的幽藍洪流。唯一還能證明他“存在”的,是意識深處那一點微弱到近乎熄滅的知覺,如同暴風雪中最後一點搖曳的燭火。
知覺裡沒有痛苦,隻有一種絕對的、令人窒息的剝離感。記憶、情感、意誌……一切屬於“童童”的獨特印記,都在那藍光的衝刷下變得模糊、稀薄,如同寫在沙灘上的字跡被潮水反複抹去。父母的容顏、艾瑟拉的身影、漂流艙的絕望戰鬥……都在褪色,變得遙遠而不真實。
我是誰?
我在哪?
為什麼……要抵抗?
虛無的誘惑如同深淵的低語,拉扯著他最後一點知覺,要將他徹底溶解在這片秩序的幽藍之中。
就在這點知覺即將徹底消散,融入永恒冰結的瞬間——
嗡……
一聲極其微弱、卻穿透了所有冰結與湮滅的震顫,如同心臟在厚厚冰層下的搏動,從意識最核心、最深處傳來。
不是來自胸口。那枚焦黑的殘核在淨化藍光的衝刷下,早已沉寂如真正的頑石。
震顫來自……意識本身?不,來自更深的地方。來自構成他存在最底層、最混沌的本源?一種無法被秩序藍光完全解析、無法被徹底格式化的……混沌變量?
這震顫微弱得如同幻覺,卻帶著一種原始的、蠻荒的、不容置疑的存在感。它像一根燒紅的針,狠狠刺穿了包裹意識的冰層,帶來一陣尖銳到靈魂深處的悸動!
“啊……!”一聲無聲的嘶吼在意識深處炸開!那點即將熄滅的知覺,被這源自本源的震顫猛地喚醒、凝聚!
我是童童!
我是林晚和顧淮深的兒子!
我不能……消失!
這源自混沌本源的震顫,仿佛激活了某種沉睡的烙印。童童那被剝離、被格式化的意識碎片,在這震顫的共鳴下,開始極其微弱、卻又頑強地重新聚合!如同散落的星辰被無形的引力重新牽引。
就在他意識重新凝聚的刹那——
滋啦——!
一陣尖銳到無法形容的數據噪音,如同億萬根鋼針同時刺入大腦,毫無征兆地、狂暴地灌入了他的意識!
這不是聲音!這是純粹的信息洪流!是“方舟”淨化係統在掃描、分析、解構他存在時產生的原始數據流!
淨化艙內的景象消失了。視野被無窮無儘的、高速滾動的、冰冷而混亂的數據代碼徹底淹沒!0和1的瀑布,能量頻譜的波紋,細胞結構的分子模型,神經信號的脈衝圖,基因鏈的三維螺旋……無數他無法理解、卻帶著絕對解析意誌的信息碎片,如同宇宙大爆炸般在他意識中瘋狂噴發、碰撞、重組!
他的意識被這狂暴的數據洪流瞬間撕裂!又在那源自混沌本源的震顫下,極其艱難地、一次次地重新拚合!每一次撕裂與拚合,都帶來超越肉體極限的劇痛!他感覺自己像一個被強行塞進超光速引擎的凡人,每一秒都在被信息的風暴淩遲!
“警告!目標意識……出現異常……聚合反應……”
“檢測到……未知……混沌變量……活躍度……上升……”
“解析……受阻……重新構建……模型……”
冰冷的、非人的機械邏輯音,不再是外界的宣告,而是直接在他被數據洪流衝擊的意識中響起!那是“方舟”係統本身的計算核心在運轉!它在試圖理解、捕捉、定義童童意識深處那個抗拒解析的“混沌變量”!
嗡……嗡……
意識深處的混沌震顫,在數據洪流的衝擊和係統邏輯音的壓迫下,變得越發清晰、越發有力!它不再是微弱的搏動,而像是一頭被激怒的、沉睡的混沌凶獸,在數據風暴的牢籠中發出低沉的咆哮!每一次震顫,都讓灌入意識的數據流出現極其短暫的、微觀層麵的扭曲和紊亂!
童童的意識在這毀滅性的信息風暴中沉浮、掙紮。他無法思考,無法理解那海嘯般的數據。但他本能地、死死地抓住了那源自混沌的震顫!那是他在數據洪流中唯一的錨點!是抵抗被徹底解析、被徹底格式化的最後屏障!
他不再試圖去“看”那些數據代碼,而是將所有殘存的意誌,都投入到感受、放大、共鳴那意識深處的混沌震顫之中!
嗡——!
混沌震顫猛地增強!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
灌入意識的數據洪流,在混沌震顫的共鳴點上,驟然出現了一個極其微小、卻真實存在的數據漩渦!漩渦中心,一小片區域的數據代碼變得混亂、模糊、甚至出現了無法理解的錯誤和亂碼!仿佛秩序的邏輯鏈條,在這裡被一種原始的無序力量強行打斷、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