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人民醫院,住院部。
擁擠嘈雜的走廊裡,彌漫著一股濃重得化不開的消毒水味。
混合著各種食物的氣息和病人壓抑的呻吟聲,像一張無形的大網。
將每一個身處其中的人牢牢困住,令人窒息。
嵇欽欽扶著冰冷的牆壁,緩緩蹲下身子,將頭深深地埋進了雙膝之間。
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一種發自骨髓的無力感。
她看著躺在走廊臨時加床上,那個曾經永遠精神飽滿,如今卻臉色蒼白、呼吸微弱的母親。
又看了看周圍同樣擠滿了病人和家屬、一張張臉上都寫滿了焦慮與麻木的臉龐,眼中充滿了無儘的絕望。
這裡是全省最好的醫院,是所有重病患者最後的希望之地。
卻也像一個人間煉獄,無時無刻不在消磨著人的尊嚴和意誌。
這幾天,她經曆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刻。
她受儘了白眼,求遍了能求的人。
從導診台那些永遠板著臉的護士,到病房裡行色匆匆的主治醫生。
她陪著笑臉,一次次地低聲下氣,遞上從老家帶來的、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土特產。
換來的卻是一次次的冷漠和不耐煩。
“沒有床位就是沒有,你再問一百遍也沒有!下一個!”
“李主任的號?嗬,小姑娘,你以為你是誰?市領導的親戚都得排隊,你排到明年去吧!”
“你媽媽這個情況,我知道很急,但誰不急?在這裡,誰的命都是命!有本事,你就彆生病啊!”
這些冰冷的話語,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將她那點可憐的自尊割得遍體鱗傷。
她甚至找了盤踞在醫院門口、眼神像餓狼一樣的號販子,被騙了幾萬塊後,連對方的影子都找不到。
剩下的錢,她不敢動了,那是母親動手術的救命錢。
嵇欽欽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即將溺水的人,在無邊無際的苦海裡掙紮,卻抓不到任何一根稻草。
她引以為傲的堅強、她的倔強、她的驕傲,在這殘酷的現實麵前,被碾得粉碎。
直到剛才,在護士冷漠地告訴她“手術至少要排到一個月後”時,她所有的防線,徹底崩潰了。
她顫抖著手,撥通了那個她最不想、卻又最渴望的電話。
在按下撥號鍵的那一刻,她的內心充滿了屈辱。
她知道,這通電話打出去,就意味著她徹底向那個男人低頭了。
意味著那個沉重的“金錢契約”,將變得更加牢不可破。
她將不再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徹底淪為他的附庸。
但她沒有選擇。
為了母親的命,她可以放棄一切,包括自己的尊嚴。
王敢,是她最後的希望,也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
……
男人掛斷電話,嵇欽欽能做的還是等待。
就在她幾乎要被絕望吞噬時,口袋裡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
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劃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而威嚴的中年男人聲音:“喂,是嵇小姐嗎?”
“我……我是。”
“我是心胸外科的李主任。”對方的語氣客氣得讓她有些難以置信。
“許校長已經跟我打過招呼了。你現在馬上去住院部的護士站,找吳護士長,她會安排好一切。”
李……李主任?那個據說一號難求,手術排到半年後的頂級專家?
嵇欽欽的大腦一片空白,她甚至以為這是新的騙局。
她半信半疑地掛斷電話,扶著牆壁,跌跌撞撞地向護士站走去。
護士站裡,依舊是那幾個前幾天對她愛理不理的年輕護士。
看到她走過來,其中一個剛想不耐煩地擺手,卻被身邊的護士長一把拉住。
那位一直板著臉的吳護士長,此刻臉上堆滿了最熱情、甚至帶著一絲諂媚的笑容。
她快步從護士站裡迎了出來,主動握住了嵇欽欽的手。
“哎呀,是嵇小姐吧?真是對不住,讓您和阿姨久等了!”她的態度,與前幾天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彆。
“李主任都交代過了,快跟我來,vip病房早就給阿姨準備好了!我馬上安排護工和醫生過去!”
這戲劇性的轉變,讓嵇欽欽如在夢中。
她下意識地回頭,看到之前對她冷嘲熱諷,說“沒床位就等著,誰都一樣”的那個年輕醫生,恰好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