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如墨,帶著沉重的壓迫感,裹挾著疲憊不堪的三人。
鶴淮離背著依舊在痛苦痙攣、斷斷續續囈語著“紅布…哭了…痛…”的女孩,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肺葉火辣辣地疼。清零後的虛弱如同跗骨之蛆,女孩的重量和無處不在的精神汙染餘波更是雪上加霜。汗水混合著灰塵和之前濺上的怪物膿血,在他臉上劃出道道汙痕。
前方,07的身影在絕對的黑暗中如同一道飄忽的鬼魅。他腳步迅捷而無聲,對這片錯綜複雜的廢棄管道網絡似乎了如指掌。他沒有任何照明工具,卻能精準地避開腳下的障礙和頭頂垂落的粗大線纜,仿佛黑暗是他的領地。
“跟緊。”07低沉沙啞的聲音從前方的黑暗中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催促,“這裡的‘聲音’越來越多了。”
鶴淮離心頭一凜。他也感覺到了。隨著他們深入,遠處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聲和意義不明的低語,似乎變得更加密集、更加清晰!仿佛有無數不可名狀的東西,正潛伏在管道壁的陰影裡,在通風口的柵欄後,在腳下深不見底的維修井深處……竊竊私語,貪婪地注視著他們這幾個闖入的“活物”。
“呃…眼睛…好多…眼睛…”背上的女孩發出一聲更加痛苦的嗚咽,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指甲無意識地在鶴淮離的肩膀上抓出幾道血痕。她的囈語仿佛成了那些無形低語的應和,讓鶴淮離背脊發涼。
“快到了。”07的聲音再次響起,似乎拐進了一個岔道,“堅持住。”
又摸索著前行了大約十分鐘,鶴淮離感覺自己隨時可能倒下。就在他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支撐不住時——
07的身影在前方停住了。
他似乎在牆壁上摸索著什麼,發出輕微的金屬摩擦聲。緊接著,“哢噠”一聲輕響,如同生鏽的鎖舌被撥動。
嗡……
一陣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能量波動擴散開來。
前方濃稠的黑暗中,一塊大約兩米高、一米寬的方形金屬壁板,無聲無息地向內滑開,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入口。一絲極其微弱的、帶著機油和金屬鏽蝕氣息的暖風,從門內吹拂出來。
“進來。”07側身讓開,言簡意賅。
鶴淮離顧不上多想,背著女孩,幾乎是踉蹌著衝進了門內。07緊隨其後,金屬壁板在他身後無聲地滑回原位,嚴絲合縫,將門外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無處不在的低語徹底隔絕。
呼——
鶴淮離雙腿一軟,靠著冰冷的金屬牆壁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疼痛。他小心翼翼地將背上的女孩放下,讓她靠在自己身邊。女孩的痙攣似乎減輕了一些,但依舊雙眼緊閉,眉頭緊鎖,蒼白的嘴唇微微翕動,發出模糊不清的囈語。
他這才有機會打量這個所謂的“臨時安全屋”。
空間極其狹小,更像是一個被遺棄的大型設備檢修艙改造的避難所。高度不足兩米,麵積隻有十平米左右。牆壁是裸露的、布滿鏽跡和油汙的合金,上麵掛滿了各種老舊的、閃爍著微弱指示燈的儀器麵板和纏繞著絕緣膠帶的粗大線纜。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機油、臭氧和一種……類似消毒水的混合氣味。
唯一的光源,是角落裡一個用廢棄零件拚湊起來的、散發著微弱橘黃色光芒的“燈盞”。光線昏暗,勉強能看清艙內的情況。
一張用金屬支架和絕緣墊板拚成的簡陋床鋪靠在牆邊。
一個同樣簡陋的金屬工作台,上麵散落著一些工具、幾塊散發著微弱能量波動的晶體碎片,還有幾盒看不出成分的壓縮口糧。
角落裡堆放著一些空的金屬罐和破舊的絕緣布料。
艙壁一角,一個巴掌大小的老式電子屏幕散發著幽藍的冷光,上麵顯示著不斷跳動的猩紅數字:
290847
倒計時,冰冷地提醒著他們剩餘的時間。
“水。”07的聲音打斷了鶴淮離的觀察。他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個癟了一半的金屬水壺,遞了過來。他的臉依舊隱藏在鴨舌帽的陰影下,隻能看到線條冷硬的下巴和緊抿的薄唇。
鶴淮離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精神一振。他擰開蓋子,自己先灌了一大口。水質帶著一股鐵鏽味,但冰涼的感覺瞬間緩解了喉嚨的灼痛。他小心地托起女孩的頭,將水壺湊到她乾裂的唇邊,一點點地喂她喝下一些。
清涼的水似乎讓女孩的痛苦稍稍緩解,她的囈語聲低了下去,呼吸也稍微平穩了一些,但依舊沒有醒來。
“她怎麼樣?”鶴淮離看向07,聲音帶著疲憊和擔憂。
07走到工作台旁,拿起一塊散發著微弱藍光的晶體碎片,對著女孩的方向,似乎在掃描。幽藍的光芒掃過女孩蒼白的臉和布滿割傷疤痕的手臂。
“精神汙染深度侵蝕。”07的聲音毫無波瀾,如同在宣讀診斷報告,“她的精神屏障本就脆弱,‘醫生’的爆發風暴對她造成了不可逆的衝擊。汙染正在同化她的意識,扭曲她的認知。她看到的‘眼睛’和感知到的‘痛’,是汙染在她大腦皮層投射的幻象,也是汙染源對她定位的‘信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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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化?信標?”鶴淮離的心沉了下去,“意思是……她會變成……外麵那些東西?”
“或者更糟。”07放下晶體碎片,帽簷下的陰影似乎轉向鶴淮離,“變成‘醫生’重啟後的第一個清除目標。被汙染深度侵蝕的個體,會散發出強烈的精神波動,如同黑暗中的燈塔。”
“有辦法救她嗎?”鶴淮離看著女孩痛苦的麵容,深紅的右眼中閃過一絲不忍。這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和他一樣,隻是被卷入這場瘋狂遊戲的可憐人。
07沉默了片刻,走到堆放著絕緣布料的角落,翻找了一會兒,拿出一個巴掌大小、鏽跡斑斑的金屬盒子。他打開盒子,裡麵是幾支封裝在透明凝膠管裡的、散發著微弱藍綠色熒光的藥劑。
“稀釋過的‘精神穩定劑’。”07拿起一支藥劑,對著昏暗的燈光看了看,“能暫時壓製汙染症狀,讓她恢複短暫的清醒,延緩同化速度。但無法根除汙染。而且……有副作用。會透支她的生命力,加速身體的崩潰。”他將藥劑拋給鶴淮離,“用不用,你決定。”
鶴淮離接住冰冷的藥劑管,看著裡麵那幽藍的熒光,如同看著一顆毒藥。用?透支女孩本就不多的生命。不用?看著她被汙染徹底吞噬,或者被重啟後的“醫生”清除……
他低頭看向昏迷的女孩,她蒼白的臉上還帶著未乾的淚痕。他想起了她在病房角落裡那絕望的哭喊:“不是我乾的……是它逼我的……”
“給她用。”鶴淮離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他不能替她選擇死亡的方式,但至少,要給她一個短暫清醒、留下遺言的機會。他小心地掰開凝膠管的封口,一股淡淡的、帶著薄荷清涼感的苦澀氣味散發出來。他捏開女孩的嘴,將冰涼的藍色液體緩緩倒了進去。
藥劑似乎立刻起了作用。女孩的身體不再痙攣,緊鎖的眉頭緩緩舒展開,急促的呼吸也變得平穩悠長。過了大約一分鐘,她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不再空洞失焦,也不再布滿崩潰的血絲。雖然依舊帶著深深的疲憊和恐懼,但至少……恢複了清明。
“我……”女孩的聲音沙啞微弱,帶著茫然。她環顧著昏暗狹小的安全屋,目光落在鶴淮離臉上,認出了他,“是……是你……救了我?”
“暫時安全了。”鶴淮離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一些,“感覺怎麼樣?”
女孩嘗試著動了動身體,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頭……好痛……像要裂開……好多……聲音……”她痛苦地捂住了額頭,但眼神卻比之前清醒得多。“那些……眼睛……還有……紅布……哭……”她斷斷續續地說著,眼中充滿了恐懼和困惑。
“彆怕,那是汙染造成的幻覺。”鶴淮離低聲安慰,同時看向07。07微微點頭,示意藥劑暫時壓製了汙染投射的幻象。
女孩似乎稍微平靜了一些,她看著鶴淮離,眼神複雜。“謝……謝謝你……”她虛弱地說,“我叫……林晚。”
“鶴淮離。”鶴淮離簡單地報上名字,然後看向07,“這位是07。”
林晚的目光轉向07,帶著一絲本能的畏懼。07隻是靠在冰冷的艙壁上,帽簷壓得很低,沒有任何反應,如同一個沉默的雕塑。
“林晚,”鶴淮離斟酌著用詞,深紅的右眼看著她,“在病房裡……你之前說‘不是我乾的’……‘是它逼你的’……那個‘它’……是誰?‘醫生’嗎?”
聽到“醫生”這個詞,林晚的身體明顯瑟縮了一下,眼中瞬間湧起更深的恐懼和……一種強烈的自我厭棄。她緊緊抱住自己的膝蓋,將頭埋了進去,肩膀微微顫抖。
“不能說……”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悶悶地從膝蓋間傳來,“說了……它……會知道……會……”
“它逼你做了什麼?”鶴淮離追問,心中有不祥的預感。
林晚猛地抬起頭,臉上毫無血色,嘴唇顫抖著:“眼睛……是眼睛……它讓我……讓我……畫眼睛!”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崩潰的哭喊,“在牆上!在門上!在……在彆人的……臉上!”她猛地指向安全屋那布滿鏽跡和油汙的金屬艙壁,仿佛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東西!“到處都是!它逼我畫!畫不好……就痛……好痛!全身都像被針紮!被火燒!”
她語無倫次,精神再次瀕臨失控的邊緣。
鶴淮離和07的目光瞬間銳利如刀,同時掃向林晚所指的艙壁!
在昏暗的橘黃燈光下,那布滿鏽跡油汙的冰冷金屬壁上……
不知何時……
竟然……
真的……
出現了……
一個……
用某種暗紅色的、如同乾涸血液般的顏料……
極其潦草、卻異常猙獰地……
畫上去的……
眼睛!
那眼睛的線條扭曲,瞳孔的位置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點,周圍布滿了如同蛛網般蔓延的、充滿惡意的血絲!它仿佛擁有生命,正透過冰冷的金屬,死死地“盯”著艙內的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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