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山風已帶上了凜冽的寒意,卷起山道上的枯葉與微塵,發出嗚嗚的聲響。層林儘染,漫山紅黃交織,絢爛中透著幾分萬物將息的蕭瑟。
通往無名道觀的山徑,在村民合力清理與李天偶爾的修整下,已不複往日的荒蕪崎嶇,雖仍是土石小路,卻平整了許多,蜿蜒向上,隱入半山腰那片逐漸煥發生機的鬆柏林中。
一道纖細卻挺拔的身影,正沿著這條山徑,艱難而執著地向上攀登。
林薇。
她穿著一身洗得有些發白的靛藍色勁裝,袖口和褲腳都沾染著明顯的塵土與泥點,顯然經過了長途跋涉。
一頭烏黑的長發簡單地束在腦後,幾縷散亂的發絲被山風吹拂著,粘在汗濕的額角與臉頰。
背上負著一個半舊的青布包袱,腰間懸著一柄樣式古樸、劍鞘磨損的長劍。
她的臉色帶著明顯的疲憊,嘴唇因乾渴而微微起皮,眼瞼下有著淡淡的青影,風塵仆仆之態難以掩飾。
然而,那雙望向山道儘頭的眼眸,卻亮得驚人。
那是一種糅合了極度疲憊、濃重哀傷、深埋的愧疚,以及一絲被無數流言點燃、卻又不敢儘信的、近乎虛幻的期盼的複雜光芒。
這光芒支撐著她早已酸軟的雙腿,一步步向上,每一步都踏得沉重。
她的思緒,如同這盤旋的山風,淩亂而翻湧。
蒼藍武校,開除通告,武二代的獰笑,李天渾身染血、生死不知地被拖走的畫麵…這些如同最鋒利的刀子,日夜切割著她的心。
悔恨如同跗骨之蛆——如果那天她沒有因家族急召離開,如果她早一步回來,是不是就能阻止那場構陷?是不是就能護住他?
她動用了一切關係打聽,得到的卻是“重傷失蹤”的冰冷消息。那一刻,天旋地轉,世界仿佛失去了顏色。
她甚至偷偷尋遍了城外的亂葬崗,在腐臭與絕望中翻找,最終隻帶回一身病痛和更深沉的絕望。
李天,那個從小一起長大,總是沉默卻比誰都堅韌,在她受欺負時會默默擋在她身前的少年,那個資質平平卻從未放棄、眼神永遠清澈透亮的夥伴…真的就這樣消失了嗎?帶著被誣陷的汙名,帶著滿身的傷痛,如同塵埃般消散在無人知曉的角落?
這個念頭,如同最深的夢魘,纏繞了她無數個日夜。愧疚與悲痛幾乎將她壓垮。
直到…那場震動附近數個村落的大火!
黑風寨覆滅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的山風,吹遍了蒼莽群山。隨之流傳開的,是一個近乎神話的故事:靠山屯附近一座破敗的無名道觀,新任了一位年輕觀主。此人道法通玄,武藝驚神!於道觀門前,彈指間廢掉黑風寨囂張頭目;
數日後,黑風寨寨主血屠張魁親率數十精銳圍山,卻被這位觀主以一己之力,在村口殺得人仰馬翻,匪酋授首!更於當夜單槍匹馬殺上黑風嶺,一把焚天大火,將盤踞多年的匪巢燒了個乾乾淨淨!
故事越傳越玄乎。有人稱他身法如鬼魅,刀光如匹練;有人言他拳掌開碑裂石,力量非人;更有人說他驅使雷霆,引動天火…種種傳說,繪聲繪色。
起初,林薇隻當是山民愚昧,以訛傳訛。黑風寨覆滅或許是官軍圍剿,或是其他大勢力出手,怎會是一個籍籍無名的破道觀觀主所為?何況,那觀主還姓李?
姓李…李天?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一道微弱閃電,瞬間照亮了她死寂的心湖,卻又帶來更深的刺痛和不敢奢望的恐懼。
怎麼可能?她親眼見過那開除通告,親耳聽過那“棄屍荒野”的消息…可那傳說中道觀的位置,那座荒廢多年的無名觀…似乎…似乎就在李天最後失蹤方向的山脈深處?
一個荒謬絕倫,卻又帶著致命誘惑力的猜想,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萬一…萬一有奇跡呢?萬一那個被玄真子老道帶走、據說去“繼承道觀”的垂死之人…真的活了下來?還…還擁有了如此不可思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