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安原大介。】
閃爍著光點的陰影,層層血肉重疊,彷佛某種通往身體深處的隧道,新城的靈魂就遊蕩在那裡,遊蕩到隧道深處,遊蕩到絕對痛苦的深淵......
新城還記得在剛剛,手裡的GUTS海帕槍被打飛,有許多的觸手勒住了自己,就像血肉地獄的惡鬼想讓他墜落地獄,想要將他的靈魂撕扯出來,接著就失去意誌。
現在,新城感覺自己在某個幻象迅速漫遊,其中有一些意識碎片湧入他的腦海,霎時思維一片混亂的翻騰,就好像有什麼在自己的頭腦裡麵翻來覆去,撕裂、破碎,最後實質的一點點凝聚,每一點滴都是痛苦的點滴,卻是這些構成了這個名為安原大介的痛苦靈魂......
【在六歲之前,我還算有一個不錯的人生。那個時候我還很可愛,也很聰明。其他孩子在那個年紀還不會加減乘除,但是我已經會用方程、會說英語,甚至會彈鋼筋,所以經常被父母、被鄰居誇讚,真希望那樣的幸福可以一直持續下去。】
【但是隨著七歲生日那天被查出脊髓灰質炎,一切都戛然而止。】
【我擁有一個成為飛行員的夢想,想要駕駛飛機無憂無慮的在天空中翱翔,但是這缺陷改變了我的人生。我開始四肢疼痛、我開始走不動路,甚至有時候無法呼吸。】
【我的肢體開始出現畸形、我的肌肉開始萎縮。我失去了活動能力,最終隻能躺在床上。】
【在床上,我看到外麵的藍天,我知道我再也沒有可能飛向天空了......】
幻想感在迸發,新城豁然感覺自己的靈魂在直麵那個名為安原大介的自我,恍惚中他覺得自己躺在了床上。床上是一片黑暗,隻有窗戶外的藍天是如此耀眼......
這種感覺......這種純粹的痛苦在改變新城的自我。他現在很清楚,自己在和那些痛苦的靈魂做對抗,一旦輸了,那麼自己就會被同化,淪為痛苦的奴隸。
【我不想放棄,我的人生不是為了躺在病床上。我試著治療、訓練,但是都無濟於事,因為這個世界的醫療水平低下,進步極其緩慢。】
【醫療製度吃人、製藥公司吃人、有錢沒藥可用,有藥沒病可治......】
【為什麼這個世界的光明,沒有降臨到我身上......】
【為什麼人類攻克了一個又一個疾病,卻無法解決我的痛苦......】
痛苦的記憶越來越多,新城親眼看到自我躺在病床上了,看著窗外的風景由春轉夏、由夏轉秋、由秋轉冬、由光明轉向黑暗,最後帶著更多不明的記憶碎片,猶如百萬斤洪流衝擊著新城的精神。
這副身體在劇烈劇變,巨痛之中,新城看到了更多意識碎片在洶湧而來......
【這個世界,有改變我們什麼嗎?】
【差異、不公、缺陷、憎惡、憤怒、痛苦......】
意識碎片越來越多的彙聚,最終組成一幅畫麵。
鋼鐵的城市叢林,金色的豔陽從黑暗中升起,萬縷柔和的光線照在肌肉萎縮的男孩臉上,將他的臉染成一幅健康的金色。
他坐在輪椅上,坐在最接近天堂的地方。腳下是車水馬龍,來來往往忙碌的人群,那是光還沒能照射到的地方。
柔和的金色陽光,好像鮮血。男孩如癡如醉的伸出手,指尖仿佛觸及到了那廣闊的天幕,仿佛自己就身在無邊無際的晴朗天空。
他拿出全部的勇氣,拿出全部力氣縱身一躍,飛過天空。
成為飛鳥、抓住雲彩。
化為風、飛向遠方。
【說什麼生命要活的精彩,隻不過是自我的欺騙。】
“不要!”
新城想要伸出手挽救那位痛苦的靈魂,但這生與死的距離,這飛向天空與沉入黑暗的界線,遙不可及......
新城目睹了男孩摔落於地,目睹了冰冷的鮮血流淌在灰色的瀝青上,鮮紅色是那樣美麗。那懷抱希望的縱身一躍,呈現在眼前的是無邊的自由。
“啪!”
新城的身體一陣痛苦,好像整個脊骨都斷為了兩節。他的靈魂在不斷顫抖,感覺正在回歸於虛無。這眼前悲慘而揪心的痛苦似乎都化為了他的一部分,這一切都像是親身經曆,他分不清跳樓的是安原大介還是自己。
【我是誰?如果沒有骨髓灰質炎,新城哲生......我會是你嗎?】
【你擁有異於常人的體製,你是人類的精英,是TPC的王牌飛行員,是全球無限任務班GUTS的一員。如果我不是骨髓灰質炎,如果我還是六歲前的我,我也能像你一樣,成為一名飛行員,在天空翱翔,或許也能成為GUTS的一員。】
【但是沒有如果,那個飛行員安原大介,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而你,新城哲生,你沒有我的經曆,你也不會理解我。你是優秀的飛行員,你認為我可憐、無力還擊、是一個弱者......】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是新城哲生,沒有什麼安原大介。我生來健康,我通過了考核,成為了GUTS的隊員,駕駛GUTS飛燕一號自由自在翱翔在天空,就像一隻飛舞的蝴蝶。】
【那麼,你又是誰?】
新城腦海裡開始混亂,一些痛苦的記憶抑製不住,正在摧毀自我、扭曲心智。骨髓灰質炎的痛苦讓他的四肢都失去了力氣,就像落入一個漩渦,破碎的記憶碎片在束縛他,在讓新城迷失。
“我是誰?我是新城哲生?我.....我是安原大介?”
新城腦海中隻有這一個問題,但越想越找不到答案。那股四肢萎縮的痛苦太過於真實,那渴望翱翔在天空的期望仿佛根深蒂固,可隻能躺在病床上,最後追求自由的一躍讓他已經麻木。
“啊!!!!!”
找不到答案的新城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就像死亡前最後一聲歇斯底裡,釋放所有的痛苦、麻木、希望、無力.......
接著,一個詭笑的聲音踏破陰影,擊穿了新城最後的自我:
【新城哲生,你現在和我們一樣了。你嘗過了痛苦的滋味,你已經不再是你自己了,以後的你隻能以痛苦為食,歡迎成為新世界的一員。】
最終,這個世界上再沒了新城哲生,也沒了安原大介,隻有一個因骨髓灰質炎而失去夢想的痛苦靈魂......
與此同時,崛井、麗娜,也在被痛苦衝擊著靈魂。
【我叫長岡雄太,先天性唐氏兒。】
混亂的記憶碎片重塑成型,一個體型臃腫的矮胖男人正在房子的陰暗角。他背對著光,眼前是無儘的黑暗......
【我的家族從來都沒有遺傳性疾病,但是到了我,這不公平的災難就降臨到了我頭上,於是在我出生的那天,身體就有很多很多的先天性畸形。】
崛井睜開眼睛,看到正對著自己的矮胖男子,入目的是一片呆傻醜陋的麵容。他的頭很小,臉卻十分臃腫,看起來就像個葫蘆,嘴唇也是皺在一起,根本就蓋不住口水,鼻涕與唾液什麼的,一滴一滴從那裂開的齶口滴落在地板上。
崛井懵了一下,他知道唐氏兒,天生就醜陋且智力底下,完全沒有治療手段,並且很容易患上其他絕症,時時刻刻都遊走在死亡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