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屬指背,輕輕擦過滾燙的淚水。那一點觸碰,微乎其微,卻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戰場凝固的空氣,也劈開了陳觀意識深處最後一絲混沌。
小女孩艾米呆住了。極致的恐懼像被戳破的氣球,癟了下去,隻剩下茫然的水汽在瞪大的眼睛裡打轉。她看著眼前這尊散發著硝煙、死亡和冰冷金屬光澤的巨人,看著他那雙由緩慢旋轉的灰燼白金星璿構成的、非人的“眼睛”。那眼睛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不太一樣了?不是怪物的凶光,也不是機器的冰冷,而是一種…她看不懂的,很深很沉的東西。
“媽媽…”艾米的小嘴癟了癟,更洶湧的淚水湧出來,帶著無助的哭腔,下意識地又看向不遠處被混凝土塊壓住的母親屍體。
這聲帶著無儘委屈和依賴的呼喚,像一把鈍刀,狠狠剮在陳觀胸膛內那顆搏動的光之心上。溫暖的白光驟然一盛,透過覆蓋左胸的白金裝甲,泄露出一圈柔和的光暈。
就在這時——
“開火!開火!目標!那個金屬怪物!保護平民!!”一個嘶啞卻極具穿透力的男性吼聲,如同炸雷般在陳觀側後方響起!
是那個之前組織防線、穿著殘破尉官軍服的男人,趙磐!他目睹了陳觀從天而降、砸死蟲怪的恐怖威勢,也看到了陳觀非人的白金軀殼和左肩上那些閃爍著毀滅光芒的矛尖觸手。恐懼和職責在他眼中激烈碰撞,最終,保護幸存者尤其是那個就在怪物腳邊的小女孩)的本能壓倒了恐懼!他毫不猶豫地抬起手中那把槍管發紅、隨時可能炸膛的靈能步槍,對準了陳觀那高大的背影!
“噠噠噠——!!!”
“嗤——!”
“砰!”
周圍的士兵反應極快,或者說,是長久處於死亡邊緣的本能反應!幾道灼熱的金屬彈流、幾束不穩定閃爍的靈能光束、甚至一發拖著白煙的破片榴彈,瞬間撕裂空氣,朝著陳觀的後心、頭顱、關節等要害位置呼嘯而去!
【威脅鎖定!來源:後方人類武裝單位混亂秩序陣營?)!攻擊意圖:高!】
【機體防禦力場自動激活!能量消耗:0.7…】
【反擊方案計算中…秩序之矛b2陣列覆蓋打擊…效率99.8…清除威脅…】
冰冷的邏輯信息流在陳觀意識中瞬間刷過。灰燼主宰的意誌核心,在麵對攻擊時,依舊遵循著最高效的生存和“梳理”法則。左肩後方,一條未被使用的秩序之矛觸手瞬間調轉矛尖,高頻震顫的毀滅能量在矛尖凝聚,目標直指後方趙磐和他身邊幾個開火的士兵!
毀滅,隻需一念。
然而——
“不!!!”一聲驚惶到破音的尖叫,並非來自士兵,而是來自陳觀身前的小女孩艾米!她雖然懵懂,但那些呼嘯而來的子彈、光束和爆炸物,那刺耳的槍聲和士兵的怒吼,讓她本能的感到了更大的、指向保護者的危險!她小小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撲!
她不是撲向陳觀,而是本能地想用自己小小的身體去…擋住?或者僅僅是靠近那個剛剛為她擦去淚水、擋住了蟲怪的“金屬巨人”?她的小手胡亂地向前抓去,似乎想抓住點什麼依靠。
這笨拙而決絕的一撲,正好迎向了陳觀下意識抬起、想要格擋後方攻擊的左手手臂!
時間仿佛被拉長。
陳觀覆蓋著白金裝甲的左手手臂上,瞬間彈出數片鋒利的、邊緣流轉著灰燼白金光痕的護甲刃!這些刃鋒是為了格擋高能攻擊或撕裂敵人裝甲而生的殺戮結構!隻要艾米撲上去,脆弱的血肉之軀會在瞬間被切割、撕碎!
【檢測到非威脅目標幼年人類雌性)進入高危區域!運動軌跡預測:接觸護甲刃概率98.3!致死率:100!】
【規避動作計算中…最優解:放棄格擋,承受後方攻擊!軀體損傷預估:中度…邏輯衝突!優先級:清除威脅源高於保護非戰鬥單位…】
冰冷的計算還在進行,但陳觀的身體,已經先於邏輯做出了反應!
“收!”一個壓抑著巨大力量的低吼從陳觀金屬麵甲下迸出!
那些剛剛彈出的、足以撕裂合金的護甲刃,在接觸到艾米破爛小紅裙的前一毫秒,如同受驚的毒蛇般,硬生生、極其勉強地縮了回去!動作之快、之強悍,甚至讓覆蓋手臂的白金裝甲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細微“吱嘎”聲!
同時,陳觀那高大的白金身軀,以一種與他龐大質量不符的、近乎極限的靈巧,猛地向左側橫移半步!不是為了躲避攻擊,而是為了用自己的身體,將撲過來的艾米完全護在身後!
“老大你瘋了?!硬抗?!”意識深處,小黑驚駭欲絕的尖叫幾乎刺破耳膜。
噗噗噗!嗤嗤!轟!
子彈和靈能光束狠狠撞擊在陳觀後背和肩側的白金裝甲上!爆開一溜刺眼的火星和能量漣漪!那枚破片榴彈更是直接在他右腿外側炸開!灼熱的金屬碎片和衝擊波狠狠撞在堅固的裝甲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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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觀的身體被這股力量撞得微微一晃!覆蓋腿部的白金裝甲被炸開幾道細微的裂痕,邊緣泛起高溫灼燒後的暗紅,內部能量回路受到衝擊,發出一陣不穩定的嗡鳴。
【機體損傷報告:背部裝甲輕微凹陷,能量回路震蕩…右腿外側裝甲表層碎裂3,能量導流效率下降0.5…威脅清除…】
冰冷的損傷報告在意識中彈出。這點損傷對灰燼主宰的軀體而言,微不足道。
但陳觀沒有動。他像一座沉默的堡壘,牢牢地擋在艾米和後方士兵的彈道之間。那雙灰燼白金星璿構成的“眼睛”,緩緩地、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壓力,轉向了後方。
開火的士兵們,動作僵住了。
趙磐端著槍的手在微微發抖。他看到了什麼?那個金屬怪物…為了護住小女孩,硬生生收回了彈出的利刃,還用身體擋住了他們的攻擊?他甚至沒有反擊?!那怪物後背裝甲上留下的清晰彈痕和爆炸焦痕,在昏暗的天光下如此刺眼!
“隊…隊長?”一個年輕的士兵聲音發顫,槍口不由自主地垂了下來,“它…它好像…沒想傷害那孩子?”
“怪物就是怪物!彆被迷惑了!”另一個臉上帶著猙獰疤痕的老兵低吼,但眼神裡也充滿了驚疑不定,重新抬起的槍口微微顫抖,不再堅定。
趙磐死死盯著陳觀那雙旋轉的星璿“眼睛”。那裡麵沒有憤怒,沒有殺意,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平靜?還有一絲…他無法理解的疲憊?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嘶啞的聲音帶著巨大的不確定和一絲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動搖:“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陳觀覆蓋著白金麵甲的臉龐微微轉動,星璿的“目光”掃過趙磐和他身後殘破的防線,掃過士兵們臉上混雜著恐懼、疲憊、絕望和一絲微弱希冀的複雜神情。胸膛內,光之心有力地搏動著,將一股溫暖而堅定的意誌傳遞到冰冷的軀殼每一個角落。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試圖用這具為毀滅而生的發聲器,發出屬於“陳觀”的聲音。金屬摩擦的質感依舊濃重,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熔爐深處艱難鍛打而出,帶著沉甸甸的重量:
“我…吃…礦工飯…長大的。”
轟隆——!!!
陳觀話音未落,一聲遠比之前任何爆炸都要沉悶、仿佛大地深處巨獸蘇醒般的恐怖巨響,猛然從戰場側翼傳來!伴隨著巨響的,是如同實質般的、令人靈魂凍結的深淵惡念衝擊波!
“嗚哇——!”艾米被這恐怖的巨響和惡念嚇得尖叫一聲,小臉煞白,下意識地死死抱住了陳觀冰冷的右腿裝甲,小小的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後方防線上的士兵們更是如遭重擊,不少意誌稍弱的直接悶哼一聲,口鼻滲血,手中的武器幾乎脫手!連趙磐這樣的精銳軍官都感覺腦袋像被重錘砸中,眼前陣陣發黑!
戰場側翼,那片由扭曲建築和巨大彈坑構成的廢墟地帶,地麵如同沸騰的泥漿般向上拱起、裂開!一隻難以形容其龐大的、覆蓋著暗紅色、如同剝了皮的肌肉般蠕動組織的巨爪,猛地從裂開的地麵下探了出來!
僅僅是這隻爪子,就堪比一輛重型坦克大小!爪子拍在地上,方圓數十米的地麵如同餅乾般碎裂、塌陷!濃稠的、散發著硫磺和腐爛內臟混合惡臭的黑綠色濃煙,從裂口中滾滾湧出!
緊接著,一個更加龐大、更加扭曲的身影,頂著翻騰的濃煙,緩緩從地裂中爬了出來!
它的主體像是由無數腫脹、流膿的巨大肉瘤胡亂堆砌而成,暗紅色的肌肉組織暴露在外,流淌著粘稠的、具有強烈腐蝕性的黃綠色膿液。三顆形態各異、同樣扭曲的頭顱從肉瘤堆的頂端探出:一顆如同剝了皮的巨蟒,獠牙森森,吞吐著分叉的、滴落毒涎的信子;一顆像是腐爛的禿鷲頭骨,眼眶中燃燒著兩團汙穢的綠火;最後一顆則勉強維持著人形,但皮膚潰爛,五官融化,隻剩下一張不斷開合、流淌著黑血、發出意義不明嘶嚎的巨口!
一條由無數蠕動的、長滿吸盤的慘白觸手構成的尾巴,在它身後狂亂地舞動,每一次抽打都帶起刺耳的破空聲和飛濺的腐蝕性膿液。
更加恐怖的,是它龐大軀體周圍彌漫開來的、肉眼可見的汙穢靈能場!那靈能場呈現出令人作嘔的暗綠色,如同粘稠的沼澤瘴氣,所過之處,連空氣都發出“滋滋”的被腐蝕聲響。地麵上散落的金屬碎片、岩石、甚至之前被炸死的怪物殘骸,一旦被這靈能場觸及,都如同被強酸潑灑,迅速軟化、溶解、冒出滾滾黑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