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叔叔?”
艾米虛弱的聲音,帶著孩童特有的、穿透一切雜音的純淨,輕輕敲打在死寂的空間裡。那雙剛剛睜開的、還帶著高燒後朦朧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擔架上那具龐大、冰冷、毫無生息的鋼鐵之軀上。那目光裡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近乎本能的悲傷和依戀,像迷路的小獸找到了唯一熟悉的輪廓。
這聲呼喚,如同投入平靜死水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漣漪。
嗡…
陳觀胸腔深處,那微弱到幾乎停止、如同風中殘燭般的嗡鳴聲,極其極其微弱地…跳動了一下。幅度小得連最精密的儀器都難以捕捉,更像是一種錯覺,一種瀕死機體無意識的震顫。
但在場的每一個人,心臟都隨著這一絲微不可察的動靜,猛地揪緊了!
“老大?!”王虎的獨眼瞬間瞪得溜圓,巨大的身體幾乎是撲到了擔架邊,粗糙的手指懸在陳觀冰冷的裝甲上方,不敢觸碰,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你…你聽見了?艾米丫頭叫你呢!”
林薇也屏住了呼吸,手指飛快地在平板電腦上操作,眼睛死死盯著屏幕。代表核心能量讀數的曲線依舊是一條幾乎貼底的直線,邏輯回路活性微弱的綠點如同螢火蟲般隨時會熄滅。然而,就在艾米呼喚的那一刹那,屏幕上捕捉到一絲極其短暫、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神經信號微電流波動!
“有反應!神經層麵有微弱的生物電反應!”林薇的聲音帶著激動和難以置信,“雖然核心能量幾乎枯竭,但他的基礎感知係統…可能還保留著最低限度的活性?是艾米!艾米的呼喚刺激了他!”
趙磐緊繃的臉上也閃過一絲動容,他走到擔架旁,蹲下身,目光複雜地看著陳觀那布滿裂紋和灼痕的麵甲。“老陳…能聽見我們說話嗎?堅持住!”
擔架上的巨人,依舊沉寂如鐵。隻有那幾乎停止的嗡鳴,證明著這具鋼鐵之軀尚未完全死去。
艾米的小手努力地向前伸著,似乎想抓住什麼。林薇連忙將她小心地抱起,靠近擔架,讓她的小手能輕輕觸碰到陳觀那隻垂落在地、冰冷而巨大的金屬手指。
當小女孩柔軟、溫熱的手指接觸到冰冷裝甲的瞬間——
嗡!
那微弱到極致的嗡鳴聲,再次清晰地跳動了一下!這一次,比之前更加明顯!陳觀那隻毫無光澤的暗銀右眼,眼眶深處,那一片死寂的黑暗中,仿佛有一粒微塵般的光點,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覺!
“亮了!老大右眼剛才是不是閃了一下?!”王虎激動地指著,聲音都變了調。
“是神經反射!是強烈的外界刺激引發的局部神經信號!”林薇的呼吸也變得急促,她看著艾米,“艾米!再和鐵叔叔說話!他能感覺到你!”
艾米似乎聽懂了,她的小手緊緊貼著那冰冷的金屬手指,小臉因為虛弱而蒼白,眼神卻異常專注。她努力地仰起頭,看著陳觀那毫無生氣的麵甲,小小的嘴唇抿了抿,帶著哭腔,用儘力氣再次呼喚:
“鐵…叔叔…彆…彆睡…艾米…怕…”
聲音細弱蚊呐,卻帶著穿透靈魂的力量。
嗡!嗡!
陳觀胸腔的嗡鳴聲,如同被喚醒的古老引擎,開始出現斷斷續續的、極其微弱的搏動!不再是瀕死的直線,而是有了微弱的起伏!那隻暗銀右眼深處,那粒微塵般的光點,再次頑強地閃爍起來,雖然依舊微弱,卻不再轉瞬即逝,而是如同黑暗中掙紮的星火,持續地亮著!
“有效!真的有效!”林薇的眼淚再次湧了出來,這次是狂喜的淚水,“他的意識…他的意識在艾米的呼喚下,正在被強行從深度沉寂中喚醒!雖然核心能量無法支撐,但基礎意識回路被激活了!”
“丫頭!好樣的!”王虎激動得想拍艾米的肩膀,又怕傷到她,隻能用力地揮舞了一下拳頭,獨眼通紅。
趙磐緊握的拳頭也微微鬆開,一絲希望的火苗在眼中燃燒。他看向平台中央那顆緩緩旋轉、散發著浩瀚而柔和暗銀光芒的“星核”晶體,又看向林薇:“林工!你剛才說…星核的能量…可能幫到他?”
“對!”林薇猛地抬頭,目光灼灼地看向那顆如同微型宇宙般深邃的暗銀晶體,“陳觀的力量,那種獨特的暗銀能量,和這顆‘星核’散發的波動…同源!非常接近!雖然星核的能量層級浩瀚如海,陳觀現在脆弱得如同殘燭,但…也許,僅僅是也許,星核的能量能像引火源一樣,重新點燃他核心深處那點殘存的火種?或者…至少能提供一點滋養?”
她快速分析著:“陳觀的核心現在就像一個完全乾涸、布滿裂紋的電池,內部能量耗儘,無法自行啟動。艾米的呼喚激活了電池內部殘存的、極其微弱的‘活性物質’。但要讓電池重新工作,必須注入能量!beta7的同位素能量他轉化不了,但這星核的能量…性質如此接近…風險依然巨大,但這是唯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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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試?”趙磐言簡意賅,目光銳利。時間不等人,閘門隔絕了巢母之喉的嘶鳴,但那恐怖的威壓依舊如同陰雲籠罩在每個人心頭,厚重的金屬閘門表麵,甚至隱隱傳來令人心悸的、如同巨大心臟搏動般的沉悶震動!巢母之喉並未放棄!
“靠近!讓陳觀儘可能靠近星核!”林薇指著平台中心,“星核的能量是彌散性的,越靠近核心區域,能量濃度越高!而且…”她的目光再次落到艾米身上,一個大膽的想法浮現,“艾米似乎能成為陳觀意識的錨點!讓她也一起過去!保持接觸!”
“好!”趙磐沒有絲毫猶豫,“老王!搭把手!把擔架抬到平台邊!”
“來了!”王虎立刻上前,和趙磐一起,小心翼翼地抬起沉重的擔架。陳觀龐大的身軀在移動中發出細微的金屬摩擦聲,右眼那點微弱的星光在顛簸中頑強地亮著。
林薇抱著艾米,緊隨其後。艾米的小手依舊緊緊抓著陳觀的一根金屬手指,大眼睛好奇又帶著一絲緊張地看著平台中央那顆旋轉的美麗晶體。
眾人踏上巨大的圓形金屬平台。越是靠近中心,那股浩瀚、冰冷卻又帶著奇異生機的能量波動就越發清晰。空氣仿佛都變得粘稠起來,皮膚能感受到一種微弱的、如同靜電般的酥麻感。平台上鐫刻著複雜而古老的紋路,在星核光芒的映照下,隱隱流動著暗銀的光澤。
他們將擔架儘可能地放在靠近星核懸浮點的邊緣。艾米也被林薇小心地放在陳觀身邊,讓她的小手能繼續觸碰著他。
嗡…嗡…
陳觀胸腔的嗡鳴聲,在靠近星核後,搏動的幅度似乎…稍微明顯了一點點?右眼那點星火般的微光,亮度也似乎穩定了一分。
“有反應!星核的能量在被動滋養他!”林薇看著平板電腦上,代表陳觀核心環境能量吸收的微弱讀數終於不再是零,而是出現了一個極其微小的正數,激動地低呼。
但這遠遠不夠!被動吸收的這點微薄能量,如同杯水車薪,根本無法補充他核心的枯竭,更彆說修複損傷!
“主動引導呢?”趙磐沉聲問,“怎麼才能讓星核的能量主動注入?”
林薇眉頭緊鎖,手指在平板電腦上飛快滑動,連接著之前那個殘破的日誌平板,試圖從中尋找關於星核操控的蛛絲馬跡。屏幕上依舊是殘缺的亂碼和片段:
【…星核共鳴…需純淨意誌引導…】
【…精神鏈接…能量通道…】
【…警告!非授權鏈接…反噬…】
“純淨意誌引導…精神鏈接…”林薇喃喃自語,目光掃過陳觀,又掃過緊挨著他、小手緊握的艾米。純淨意誌…艾米?一個孩子的心靈?精神鏈接…陳觀與艾米之間那種奇特的、基於暗銀能量的共鳴?
一個更加瘋狂、近乎直覺的念頭在她心中成型!
“或許…艾米可以!”林薇的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激動,“她是純淨的!她和陳觀之間有那種奇特的能量聯係!之前就是她的呼喚喚醒了陳觀的基礎意識!如果…如果讓艾米作為橋梁,用她的意念去引導星核的能量,通過她與陳觀之間的‘鏈接’,注入陳觀的核心?!”
“讓丫頭去?!”王虎嚇了一跳,獨眼瞪大,“這…這行嗎?太危險了!萬一那大玻璃球子發瘋咋辦?”
“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林薇的聲音斬釘截鐵,她看向趙磐,“陳觀等不起!巢母之喉隨時可能突破閘門!星核的能量性質溫和,日誌提到需要‘純淨意誌’,艾米是目前唯一符合條件的人!而且,她和陳觀之間的聯係,是天然的‘安全通道’!值得一試!”
趙磐看著擔架上依舊沉寂、但右眼星光頑強不滅的陳觀,又看看身邊小臉蒼白卻眼神堅定的艾米,再看看閘門上那越來越明顯的、如同活物般起伏的震動凸痕,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銳利。
“艾米,”趙磐蹲下身,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溫和,但其中的緊迫感無法掩飾,“你鐵叔叔…他需要幫助。就像他救了你一樣。現在,隻有你能幫他。看到中間那個發光的漂亮石頭了嗎?把你的手…輕輕放在它上麵…心裡想著…要把光送給你鐵叔叔…讓他好起來…能做到嗎?可能會有點不舒服,彆怕,我們在你身邊。”
艾米的小臉上帶著一絲懵懂,但她聽懂了“幫鐵叔叔”。她看看趙磐,又看看林薇和王虎,最後目光落在陳觀那隻閃爍著微弱星光的右眼上。她用力地點了點小腦袋,奶聲奶氣卻異常認真:“艾米…幫…鐵叔叔…”
“好孩子!”林薇鼻子一酸,輕輕鼓勵道,“彆怕,姐姐就在旁邊。”
艾米在林薇的攙扶下,小心地站起身,搖搖晃晃地朝著平台中心那懸浮的暗銀星核走去。星核散發的柔和光芒映照著她小小的身影,帶著一種神聖又脆弱的美感。
她伸出小小的、還有些顫抖的手,帶著孩童的純真和救人的決心,輕輕地、小心翼翼地,觸碰到了那顆緩緩旋轉的暗銀晶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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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就在艾米指尖接觸星核的刹那!
異變陡生!
整個星核封存區穹頂的星圖照明陣列,如同被喚醒的星河,瞬間爆發出璀璨奪目的光芒!無數道光流沿著穹頂複雜的紋路急速流動、彙聚!平台上的古老紋路也隨之亮起,暗銀色的光芒如同活水般流淌!
那顆懸浮的暗銀星核,旋轉速度驟然加快!核心深處那點柔和的光芒猛地膨脹、變得耀眼!一股浩瀚、精純、冰冷卻又充滿生機的暗銀能量洪流,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瞬間順著艾米小小的手臂,奔湧而入!
“啊!”艾米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小小的身體猛地繃直!她感覺一股冰冷而龐大的力量衝進了身體,並不痛苦,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充盈感,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間變成了流動的光!她的額頭上,那圈潔白的繃帶下,之前屬於陳觀能量印記的位置,一點強烈的暗銀光芒瞬間透射出來!甚至穿透了繃帶!
更令人震驚的是,這股湧入艾米體內的浩瀚能量,並未在她體內停留,而是如同被無形的管道引導,順著她另一隻依舊緊握著陳觀金屬手指的小手,毫無阻礙地、洶湧澎湃地注入了陳觀冰冷的鋼鐵之軀!
嗡——!!!!
陳觀龐大的身軀如同被高壓電流擊中,猛地向上彈起!全身的裝甲縫隙瞬間迸射出刺目的暗銀色電弧!這一次的電弧,不再是狂暴毀滅的藍白色,而是深邃、凝練、充滿生機的暗銀!他那隻沉寂的左眼,灰白的光芒瞬間被點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亮度!而那隻暗銀右眼,眼眶深處那點微弱的星火,在浩瀚星核能量的灌注下,如同被投入了整座熔爐,猛地爆發出驚人的、刺破黑暗的暗銀光柱!
“呃…呃啊啊啊——!!!”
一聲不再是痛苦,而是充滿了能量充盈與核心被強行激活的、震撼靈魂的電子咆哮從陳觀麵甲下爆發出來!這咆哮聲浪席卷整個空間,甚至壓過了穹頂星圖的嗡鳴!
“艾米!”林薇驚叫,想要衝上去,卻被一股無形的能量力場柔和地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