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葉梔夢篇_源天法地之永夜之殤_线上阅读小说网 

番外篇 葉梔夢篇(1 / 2)

月光,是冷的。

它從高處狹小的鐵窗裡漏下來,像一柄沒有溫度的、生鏽的刀子,硬生生地切開了囚室濃稠的黑暗。那微弱的光線,恰好落在葉梔夢的側臉上,勾勒出鼻梁秀挺的線條,滑過微微翕動的、長如蝶翼的睫毛,最後無聲地跌落在她腳邊冰冷的地麵。

那裡,躺著一盞琉璃燈。曾經精巧絕倫,此刻卻四分五裂,尖銳的碎片像凝固的淚珠,散落一地。無數細小的琉璃碎片,映照出無數個變形的、支離破碎的葉梔夢。每一個碎片裡的影子,都穿著如霜似雪的素白紗裙,安靜地跪坐在冰冷的石地上,宛如一尊被供奉,卻無人欣賞的神女像。空氣裡彌漫著極淡的、清冽的梔子冷香,是她身上唯一殘留的、屬於“天之驕女”的餘韻。

長長的鐵鏈纏繞著她纖細的腳踝,另一端深嵌在牆壁厚重的石縫裡,泛著青幽的、毫無生氣的冷光。窗外,遙遠的夜空深處,傳來幾聲縹緲的仙鶴清唳,空靈得不似凡間音。

囚籠之內,死寂無聲。

直到,“哢噠、哢噠、哢噠……”

沉重而規律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不疾不徐地敲打著長廊冰冷的石磚。那聲音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掌控感,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心最脆弱的地方,碾碎所有僥幸。

囚室厚重的鐵門,無聲地滑開一道縫隙。刺眼的光線猛地湧入,驅散角落的黑暗,也刺痛了葉梔夢低垂的眼瞼。她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動了一下,卻固執地沒有抬起。

兩個人影走了進來,帶著外麵世界冰冷的空氣和濃烈的權勢氣息。

當先一人,身著玄色雲紋錦袍,身形高大挺拔,麵容是歲月沉澱後的儒雅俊朗,眉宇間依稀可見與葉梔夢相似的輪廓。隻是那雙眼睛,深沉如古井,此刻翻湧著一種極其複雜難辨的情緒——審視,算計,或許還有一絲被強行壓下的、幾乎看不見的……不忍?他是葉崇天,葉梔夢的父親,曾經將她捧在掌心如珠如寶的葉家家主。

他身後半步,緊跟著一位華服女子。雲霞般絢爛的裙裾層層疊疊,珠翠滿頭,環佩叮當。一張臉也生得極為豔麗,隻是那精心描畫的眉眼間,此刻卻毫不掩飾地流淌著濃稠的、近乎刻毒的妒忌與快意。她是雪薇夫人,葉崇天新娶的繼室。

葉崇天在葉梔夢麵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幾乎完全籠罩了她單薄的身體。他微微俯身,寬厚的手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輕輕落在女兒烏黑如墨的發頂,動作甚至稱得上溫柔。但那指尖的觸感,卻比腳下的石磚更冷。

“夢兒,”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刻意放柔的沙啞,卻像鈍刀子刮過耳膜,“莫要再使性子了。玄冥殿主是何等人物?能入他法眼,是你幾世修來的造化。跟了他,莫說這葉家,便是這偌大的修真界,將來又有誰敢不給你三分顏麵?”

他的話語,如同裹了蜜糖的毒藥。每一個字都試圖描繪出錦繡前程,卻字字句句都在她心口剜肉。

雪薇夫人嗤地一聲輕笑,尖利刺耳。她扭著腰肢上前,塗著鮮紅蔻丹的腳,帶著一種近乎侮辱的輕蔑,故意踩過地上那盞碎裂的琉璃燈。細微卻清晰的“哢嚓”聲在死寂的囚室裡炸開,如同心弦崩斷的尾音。

“是啊,梔夢,”雪薇的聲音甜膩得發齁,眼底的惡毒卻幾乎要溢出來,“瞧瞧你這張臉,生得這般招搖,天生就是做爐鼎的好料子。與其在葉家白白耗費靈氣,不如去玄冥殿,物儘其用嘛。殿主大人定會……好好疼惜你的。”她刻意加重了最後幾個字,每一個音節都淬滿了肮臟的暗示。

葉梔夢的身體,幾不可查地繃緊了一瞬,如同拉滿的弓弦。但僅僅隻是一瞬,便又鬆垮下去。她依舊低著頭,長長的發絲垂落,遮住了大半張臉,也擋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緒。隻有那雙擱在冰冷膝頭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柔嫩的皮肉裡,留下幾道彎月般的血痕,很快又被她緊握的拳頭藏起。那盞她幼時練氣初成,父親親手所贈、誇她“心如琉璃”的燈,最後的碎片在繼母腳下徹底化為齏粉。

沒有憤怒的嘶喊,沒有絕望的哭泣。

隻有一種死水般的沉寂,在父女之間無聲地蔓延開來,沉重得令人窒息。葉崇天的手在她發頂停留了片刻,終究收了回去。他站直身體,臉上最後一絲偽裝的溫情也徹底褪去,隻剩下屬於家主和交易者的冰冷決斷。

“今夜子時,血月當空,便是吉時。”他的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威嚴,不容置疑,“玄冥殿的接引使者已在門外。你……好自為之。”言罷,他不再看跪在地上的女兒一眼,決然轉身。

雪薇夫人得意地掃了一眼葉梔夢低垂的頭顱,像欣賞一件即將被丟棄的舊物,發出一聲誌得意滿的輕哼,扭著腰肢緊隨葉崇天而去。

沉重的鐵門在身後緩緩合攏,發出沉悶的巨響,徹底隔絕了外界的光線,也仿佛關上了葉梔夢生命中所有的門。

黑暗,再次如潮水般湧來,將她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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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室裡隻剩下她一個人。時間,在絕對的死寂中粘稠地流淌,每一息都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

終於,葉梔夢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頭。

那張臉完全暴露在僅存的微弱月光下——眉如遠山含黛,膚若凝脂勝雪,唇瓣是天然的一點櫻紅。五官的每一處線條都精致得如同造物主最偏愛的傑作,組合在一起,便是一種驚心動魄、足以令天地失色的清純絕美。即使在這肮臟的囚籠裡,即使沾滿了絕望的塵埃,那份美依舊帶著震撼人心的力量,純粹得不染纖塵。

可此刻,這雙曾倒映過九天星辰、讓無數同輩天驕自慚形穢的琉璃眸子裡,卻是一片空洞的、死寂的荒蕪。所有的光都熄滅了。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右手。那隻手,曾經能引動天地靈氣,施展出玄妙無雙的葉家絕學“萬葉飛花”。此刻,卻顫抖得如同秋風中的最後一片枯葉。她的指尖,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決絕,一點點地、極其緩慢地,探向地上那片最大的、邊緣最為鋒利的琉璃碎片。

冰冷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刺入骨髓。

她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反而更加穩定。五指猛地收緊,將那鋒利的碎片死死攥在手心!尖銳的棱角瞬間刺破了她柔嫩的掌心皮膚,溫熱的、粘稠的液體沿著指縫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石地上,發出輕微而令人心悸的“嗒、嗒”聲。

她握著那片染血的琉璃,如同握著一柄裁決命運的利刃。然後,手臂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穩定和速度,帶著玉石俱焚的慘烈,狠狠刺向自己的左眼!

噗嗤!

一聲細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肉被刺穿的輕響,在死寂的囚室裡清晰得如同驚雷。

沒有慘叫,隻有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從喉嚨深處擠出的悶哼。她的身體劇烈地痙攣了一下,像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大片大片的鮮血,如同驟然綻放的詭異紅蓮,瞬間染紅了她素白的衣襟,順著臉頰蜿蜒而下,在瑩白的下頜彙聚,滴落。

那畫麵,極致的美麗混合著極致的殘酷,令人窒息。

劇痛如同滅世的狂潮,瞬間席卷了她所有的意識,幾乎要將她徹底撕裂、吞噬。眼前的世界徹底陷入粘稠的、翻滾的血紅,然後迅速被無邊無際的、純粹的黑暗取代。

痛!撕心裂肺!仿佛靈魂都被那琉璃碎片狠狠剜去了一塊!

然而,就在這足以讓人徹底崩潰的劇痛深淵裡,一絲冰冷徹骨的清明,卻如同寒潭底部的暗流,猛地衝上她的靈台!

她緊咬著下唇,幾乎咬出血來,將那聲即將衝出口的慘嚎死死堵住。右手沒有絲毫猶豫,沾滿了自己滾燙鮮血和某種粘稠、溫熱液體的琉璃碎片,再次帶著同歸於儘的瘋狂,狠狠刺向自己的右眼!

第二聲更加沉悶的刺入聲!

這一次,連悶哼都沒有了。她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猛地向前撲倒,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麵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身體蜷縮起來,劇烈地顫抖著,像一隻被利箭洞穿、瀕臨死亡的蝶。鮮血從指縫間、從空洞的眼眶裡汩汩湧出,迅速在她身下蔓延開一灘刺目的猩紅。

黑暗,純粹的、徹底的、令人絕望的黑暗,徹底降臨。

但這還不是結束!

她蜷縮在血泊中,身體因劇痛而劇烈抽搐,意識在崩潰的邊緣瘋狂掙紮。殘存的那一絲清醒,如同風中殘燭,卻爆發出最後、最瘋狂的火焰!

“呃…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嘶吼從她染血的唇齒間迸發!那不是求饒,不是悲鳴,而是最決絕的毀滅宣言!

轟!!!

一股狂暴到難以想象的、沛然莫禦的力量,毫無預兆地從她身體最深處轟然炸開!那不是真氣的流轉,而是仙骨本源、是生命根基、是她所有天賦與力量的源泉在自毀!如同星辰隕落,天地崩塌!

狂暴的能量亂流以她為中心猛地炸開!囚室堅固的石壁瞬間被震出蛛網般的恐怖裂痕,碎石簌簌落下。束縛在她腳踝上的沉重鎖鏈,發出不堪重負的刺耳呻吟,寸寸崩裂!碎片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四散激射,叮叮當當地撞在牆上、地上。

葉梔夢的身體,像一片被狂風卷起的殘葉,被這股自毀的狂暴力量狠狠拋起,又重重摔落。她躺在血泊和崩裂的鎖鏈碎片之中,氣息微弱得如同遊絲,曾經光華流轉、蘊藏著無儘生機的仙骨根基,已然寸寸儘斷,化為齏粉。一身足以傲視同輩的澎湃真氣,徹底煙消雲散。

她瞎了,也廢了。

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在修真界連螻蟻都不如的殘廢。

然而,就在這徹底的黑暗和虛無的深淵裡,她卻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病態的輕鬆。仿佛卸下了背負一生的、名為“天之驕女”的沉重枷鎖。

她用儘最後一絲殘存的力氣,染血的唇角艱難地、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彎出一個極其詭異、令人心膽俱裂的弧度——她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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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血的笑靨,在無邊的黑暗中無聲綻放,淒厲如鬼。

“嗬…嗬嗬……”破碎的氣音從她染血的喉嚨裡擠出,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卻清晰得如同詛咒,“這身骨血…既招禍…那便…還給你們!”

“咚!咚!咚!”沉重的撞擊聲和葉崇天驚怒交加的咆哮如同炸雷,在囚室外響起:“葉梔夢!你做了什麼?!開門!給我開門!”

“賤婢!敢毀本座爐鼎!本座要你神魂俱滅!”另一個更加陰冷、如同九幽寒風吹過萬載玄冰的聲音隨之響起,充滿了狂暴的怒意和難以置信,那是玄冥殿主!

囚室的鐵門在狂暴的力量衝擊下發出痛苦的呻吟。

就在鐵門被轟然撞開的刹那,葉梔夢蜷縮在血泊中的身體,被那股自毀仙骨的殘餘衝擊波狠狠掀飛!如同一枚被投石機拋出的、染血的殘破石子,撞碎了囚室後方那扇布滿禁製符文、卻已在自爆衝擊下搖搖欲墜的石窗!

冰冷的、裹挾著血腥氣的夜風,猛地灌了進來。

她的身體,在黑暗的虛空中劃過一道淒豔的弧線,朝著囚窗下方那片深不見底、傳說中連化神修士都十死無生的——黑暗森林禁地,急速墜落!

急速的下墜中,凜冽如刀的夜風狠狠刮過她血肉模糊的眼眶,帶來一陣陣深入骨髓的、非人的劇痛。耳邊,是呼嘯的風聲,以及那兩聲來自囚室方向、穿透了混亂氣流、充滿了驚怒與狂暴的咆哮,如同跗骨之蛆般緊緊追來。

“葉梔夢——!!!”那是葉崇天,聲音裡最後一絲偽裝的儒雅徹底撕裂,隻剩下被忤逆的狂怒和爐鼎被毀的暴跳如雷。

“螻蟻!本座要拘你魂魄,永鎮煉獄!”玄冥殿主陰寒刺骨的咆哮緊隨其後,如同九幽刮起的陰風,帶著令人靈魂凍結的怨毒。

聲音穿透疾風,狠狠鑿進葉梔夢的耳膜,卻再也無法在她死寂的心湖裡掀起一絲漣漪。她像一塊無知無覺的石頭,任由地心引力拉扯著,撞向下方那片吞噬一切光明的、無邊無際的墨色森林。

噗通!

身體砸入一片極其濃稠、濕冷的黑暗。沒有硬地的撞擊感,隻有一種陷入腐爛淤泥的沉悶。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腐葉氣息、千年積鬱的陰濕黴味,混雜著某種腥甜詭異的植物汁液味道,瞬間將她包裹、吞噬。

黑暗森林的禁地,如同活物的胃囊,將她這個小小的“異物”囫圇吞下。

劇痛從全身每一個角落爆發開來,尤其是空洞的眼眶,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那裡的神經,帶來一陣陣撕裂般的抽搐。骨頭不知碎了多少根,斷裂處摩擦著血肉,發出隻有她自己能“聽”到的、令人牙酸的細碎聲響。仙骨儘碎,真氣湮滅,這副殘軀此刻脆弱得連林間最微小的毒蟲都能輕易將她啃噬殆儘。

她仰麵躺在冰冷濕滑的腐葉層上,粘稠的汁液浸透了破碎的衣衫,緊貼著皮膚,帶來一種被無數冰冷滑膩的舌頭舔舐的惡心觸感。黑暗,粘稠得如同實質,沉重地壓迫著她的感官。沒有光,一絲一毫都沒有。隻有無邊無際、令人絕望的虛無。

意識在劇痛和冰冷的侵蝕下,如同風中殘燭,飄搖欲滅。

就在這時,一點極其微弱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光”,突兀地出現在她感知的邊緣。

不,不是光。那是一種極其奇異的、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存在感”。微弱,卻帶著一種古老、蒼涼、純淨得不含一絲雜質的意誌。它像一顆沉睡了億萬年的星辰,在無垠的黑暗深空中,極其偶然地閃爍了一下。

葉梔夢殘破的身體猛地一顫,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本能的悸動!仿佛在那片徹底的虛無中,突然觸碰到了另一顆同樣孤獨、同樣在冰冷宇宙中飄蕩了億萬年的星辰之心!

那“光點”似乎也感應到了她瀕死靈魂的微弱波動,帶著一絲懵懂的、好奇的“情緒”,試探性地,向她“飄”了過來。

它的靠近,並未帶來任何溫度或實質的觸感,卻像一滴滾燙的熔岩,驟然滴入葉梔夢早已冰封死寂的意識深潭!

“呃啊——!”

一股無法形容的、源自靈魂層麵的劇痛轟然炸開!比她剜眼碎骨時承受的肉體之痛更甚百倍、千倍!仿佛有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同時刺入她早已破碎不堪的識海,瘋狂地攪動、穿刺!她的身體在腐葉層上劇烈地彈動、扭曲,像一條離水的魚,喉嚨裡發出破碎嘶啞、不成調的音節,指甲深深摳進身下冰冷濕滑的泥濘裡。

那“光點”卻像找到了歸巢的雛鳥,帶著一種純粹的、不容抗拒的意誌,無視了她靈魂痛苦的哀鳴,堅定不移地“擠”進了她意識的核心,然後,猛地向下“沉”去!

沉向她那空蕩蕩的、隻剩下血肉模糊創口的左眼眶!

仿佛滾燙的岩漿灌入了冰封的洞穴!一種被強行“填滿”、被徹底“占據”的恐怖感覺瞬間攫住了她!比純粹的疼痛更令人崩潰!仿佛有某種不屬於她的、冰冷而強大的意誌,正蠻橫地撕開她的血肉,在她的顱骨內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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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即將被這非人的痛苦徹底撕碎意識的刹那——

嗡!

一聲低沉而宏大的、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的震顫,直接在她靈魂深處響起!

左眼眶那煉獄般的灼燒和劇痛,如同退潮般驟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奇異的……冰涼?不,更準確地說,是一種“空靈”的觸感。仿佛那裡不再是一個流血的窟窿,而是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通向某個未知維度的“窗口”?

一股微弱卻極其精純的、帶著亙古蒼茫氣息的“信息流”,如同涓涓細流,緩緩滲入她瀕臨潰散的意識。

那不是語言,不是畫麵,而是一種最本源的感知傳遞。

她“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那剛剛被強行“塞”入左眼眶的奇異存在。

她“看”到了自己身下層層疊疊、正在緩慢腐爛的深褐色落葉,它們的邊緣蜷曲著,滲出墨綠色的汁液。她“看”到了頭頂上方縱橫交錯、如同鬼爪般扭曲的黑色枝椏,濕漉漉的苔蘚覆蓋其上,正緩慢地向下滴著冰冷的水珠。她甚至“看”到了距離自己不遠處,一株顏色妖異、生滿細密倒刺的藤蔓,正悄無聲息地分泌著淡紫色的毒液,一隻誤入其上的甲蟲正瘋狂地掙紮,軀體迅速溶解……

視野是灰白色的,冰冷,單調,毫無溫度。沒有色彩,沒有光影的變幻。所有的“景象”都像是用最簡潔的線條勾勒出的輪廓,直接投射在她意識的“屏幕”上。這是一種超越了視覺的全新感知方式——純粹的能量輪廓與物質形態的映射。

然而,這僅僅是開始!

就在她為這突如其來的、冰冷詭異的“視野”而震駭莫名時,周圍濃稠如墨的黑暗中,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死水,驟然“沸騰”起來!

一點、兩點、三點……十點、百點、千點萬點!

無數微弱的光點,如同被驚擾的螢火蟲群,從腐爛的落葉下、從扭曲的樹乾縫隙中、從幽深的地底、從潮濕的空氣中……密密麻麻地浮現出來!

它們大小不一,明滅不定。有的明亮如微縮的星辰,散發著古老而堅韌的意誌;有的則黯淡得如同風中殘燭,傳遞著模糊混亂的殘念碎片;更多的則是介於兩者之間,像夏夜河畔的點點流螢,帶著一種懵懂而純淨的好奇。

寂靜的黑暗森林,在這一刻,仿佛變成了無垠的星空!每一顆“星辰”,都是一個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古老靈識碎片!它們散發著冰冷而純粹的意念波動,如同億萬隻無形的眼睛,同時“注視”著血泊中這個突然闖入、散發著奇異吸引力的“異物”。

葉梔夢殘破的身體在冰冷的腐葉層上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靈魂深處傳來的、無法抗拒的龐大吸力!她的意識像一塊巨大的磁石,又像一個在沙漠中乾渴瀕死的旅人驟然看到了浩瀚的海洋!那些冰冷的光點,對她散發著致命的誘惑!

更多的光點,帶著比第一個更加狂亂、更加破碎的意誌碎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群,蜂擁而至!

它們不再試探,不再猶豫!帶著一種回歸本源般的饑渴與瘋狂,爭先恐後地、蠻橫無比地衝擊著她的意識屏障,試圖擠入她那唯一“敞開”的空洞眼眶!

“呃啊——!!!”

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混亂的靈魂撕裂感如同億萬柄巨錘同時砸落!無數冰冷、混亂、破碎的意念洪流強行灌入她脆弱的識海!有金戈鐵馬的殺伐怒吼,有纏綿悱惻的兒女情長,有求道不成的衝天怨憤,有看破紅塵的寂寥歎息……無數個聲音,無數種情緒,無數段破碎的人生,在她靈魂深處瘋狂地衝撞、嘶鳴、爆炸!

她的意識,如同怒海狂濤中的一葉扁舟,瞬間被徹底淹沒、撕碎!最後殘存的一絲清明,如同被狂風吹滅的燭火,倏然熄滅。

身體猛地一挺,隨即徹底癱軟在冰冷粘稠的腐葉層上,如同死去。

隻有那空洞的左眼眶深處,一點微弱如豆、卻異常堅韌的灰白光芒,在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中,極其緩慢地、極其微弱地,明滅著。

三年光陰,對於亙古長存的黑暗森林禁地而言,不過是腐葉堆疊的厚度又增加了幾寸,藤蔓纏繞古樹的圈數又多了幾輪。但對於那個墜入此地、身負血仇的殘軀而言,卻是血肉與意誌在絕望深淵中無數次被碾碎又無數次重組的漫長輪回。

三年後。

禁地邊緣,那片終年被劇毒瘴氣籠罩、連最凶悍的妖獸都避之不及的“腐骨沼”邊緣。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彌漫著刺鼻的硫磺味和濃烈的腐屍惡臭。渾濁的泥沼表麵,不時鼓起一個又一個粘稠的氣泡,“啵”地一聲破裂,釋放出致命的毒煙。幾具不知屬於何種妖獸的巨大白骨半沉在泥沼中,慘白的骨骼上覆蓋著厚厚的、色彩斑斕的苔蘚和菌類,散發著不祥的死氣。

一隊身著玄冥殿標誌性黑底銀紋勁裝的修士,正小心翼翼地沿著泥沼邊緣前行。他們周身籠罩著淡淡的護體靈光,隔絕著致命的毒瘴,但每個人的臉色都異常凝重,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翻滾的濃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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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一人,身材魁梧,麵容陰鷙,左臉一道猙獰的刀疤從眉骨斜劃至嘴角,正是玄冥殿負責巡守禁地外圍的執事,疤麵狼——厲猙。他手中托著一個羅盤狀的法器,指針正瘋狂地左右搖擺,發出細微急促的嗡鳴。

“厲頭兒,羅盤抽風了?”旁邊一個瘦高修士緊張地盯著那亂顫的指針,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鬼地方,瘴氣濃得化不開,神識探不出三丈遠,那‘噬魂瘴’發作起來無聲無息……那賤婢三年前就摔成了肉泥,骨頭都該被這爛泥化乾淨了,殿主何苦還要我們年年來這鬼門關走一遭?”

“閉嘴!”厲猙低喝一聲,陰冷的目光掃過屬下,帶著警告,“殿主的命令,你敢質疑?活要見人,死……也要見魂!那賤婢剜眼碎骨,壞了殿主大事,其罪當誅!殿主要她的魂魄點燈,熬煉千年!一日找不到,我們就得在這鬼地方轉一日!”他語氣凶狠,但眼底深處也藏著一絲對這絕地的忌憚。

“點燈?熬煉千年?”另一個矮胖修士縮了縮脖子,小聲嘟囔,“這鬼地方,彆說人了,鬼都待不下去……”

話音未落——

呼!

一陣極其微弱、卻帶著徹骨寒意的風,毫無征兆地從沼澤深處吹拂而來。

這風掠過眾人護體靈光的瞬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那寒意並非來自溫度,而是一種直透骨髓、凍結靈魂的陰森!

厲猙手中的羅盤,指針驟然停止瘋狂的擺動,如同被無形的手死死捏住,筆直地、穩定地指向了沼澤深處某個方位!嗡鳴聲也瞬間消失,死寂得可怕。

“有東西!”厲猙瞳孔猛地一縮,厲聲喝道!全身靈力瞬間鼓蕩,腰間的淬毒彎刀已然出鞘半寸,刀鋒在昏暗的瘴氣中閃爍著幽藍的寒芒!所有玄冥殿修士立刻如臨大敵,背靠背結成防禦陣型,法器靈光吞吐不定,緊張地望向濃霧深處。

翻滾的、墨綠色的瘴氣,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緩緩撥開。

一道極其單薄的身影,出現在濃霧的邊緣,一步步,極其緩慢地,朝著他們走來。

來人穿著一身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舊襤褸的衣衫,勉強蔽體。赤著雙足,踩在沼澤邊緣濕滑冰冷的苔蘚和尖銳碎石上,卻仿佛毫無知覺。裸露在外的腳踝和小腿,布滿了新舊交疊的猙獰疤痕,如同被無數利爪撕扯過,又頑強地愈合。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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