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綻,將沉浮於雲海之上的龐大塵洲染上了一層溫潤的蜜色。風掠過,卷起細碎的雲沫,帶著沁人心脾的涼意,拂過葉墨琛年輕的臉龐。他盤膝坐在一頭雲鯨寬闊如浮島的脊背上,身下是流雲般光滑溫潤的巨鯨皮膚。在他麵前,一頭比牛犢大不了多少的雲鯨幼崽正發出細弱卻歡快的鳴叫,聲音清越,如同風拂過空穀中的玉罄。葉墨琛嘴角噙著一絲溫和的笑意,手指輕柔地撫過幼鯨半透明的、仿佛蘊藏著流霞的額頂鱗片,那裡正隨著幼崽的呼吸,有節奏地閃爍著微弱的七彩光暈。
“慢點,小東西,”葉墨琛的聲音低沉悅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又有一絲超越年齡的沉穩,“這‘星屑藻’雖好,貪多可要撐壞了肚子。”他指尖撚著一小撮閃爍著細碎銀光的奇異水藻,小心翼翼地遞到幼鯨嘴邊。幼鯨粉嫩的吻部急切地拱著他的手心,濕漉漉的氣息噴在皮膚上,帶來一陣癢意。
塵洲邊緣,幾頭成年雲鯨巨大的身影在稀薄的雲靄間緩緩巡遊,它們悠長而渾厚的鳴叫如同遠古的號角,在天地間低回震蕩,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蒼茫與寧靜。這裡是天穹的底部,是九霄雲庭巨大陰影籠罩下、漂浮於無儘雲海之上的萬千塵洲之一。塵洲之上,眾生如蟻,在雲庭那冰冷而遙遠的天道規則下,艱難地汲取著微薄的靈氣,掙紮求生。雲鯨,這些性情溫和的巨獸,是塵洲與高空之間唯一的靈性紐帶,它們吞吐雲霞,維係著塵洲脆弱的靈氣循環,亦是許多像葉墨琛這樣的低階修士賴以生存的夥伴。
就在葉墨琛看著幼鯨滿足地吞下最後一點星屑藻,愜意地眯起眼睛,用腦袋蹭他掌心時,頭頂那片永恒寧靜的、屬於雲庭的淡金色天幕,毫無征兆地被撕裂了。
沒有雷鳴,卻有一道比雷霆更刺眼、更令人心悸的熾白光芒驟然劈落!
光芒並非直擊塵洲,而是懸停在塵洲上空百丈之處,如同凝固的閃電,瞬間驅散了清晨的暖色,將整個雲海和塵洲映照得一片慘白。光芒核心,一艘龐大得令人窒息的梭形雲舟輪廓漸漸清晰。雲舟通體由某種非金非玉的奇異材質鑄成,線條冷硬流暢,表麵流淌著無數玄奧莫測的符文,那些符文如同活物般明滅不定,散發出令人靈魂都為之凍結的森嚴威壓。僅僅是這艘雲舟的存在本身,就仿佛一座無形的神山轟然壓下,塵洲邊緣幾頭巡遊的成年雲鯨發出驚恐的嘶鳴,巨大的身軀不安地攪動雲海,本能地向遠離雲舟的方向退避。
空氣驟然凝滯,沉重得如同灌滿了水銀。葉墨琛猛地抬頭,瞳孔因那驟然降臨的恐怖威壓而急劇收縮。他身下的成年雲鯨發出一聲低沉而充滿恐懼的嗚咽,龐大的身軀微微顫抖起來。那隻幼鯨更是嚇得縮成一團,緊緊依偎在葉墨琛腿邊,小小的身軀篩糠般抖個不停,發出細弱無助的悲鳴。
雲舟側翼無聲地滑開一道縫隙,一道身影如九天流瀉的月華,飄然而下。那是一個女子,身著一塵不染的雪色雲紋仙裙,裙裾在無形的風中微微拂動,仿佛繚繞著不散的寒霧。她麵容極美,卻如同萬載玄冰雕琢而成,眉眼間沒有絲毫屬於人間的暖意,隻有一種俯瞰螻蟻般的絕對漠然。她周身繚繞著淡淡的、令人心悸的靈壓光暈,每一步踏在虛空,腳下便自動凝結出一片片晶瑩剔透的冰蓮,旋即又在極致的寒意中無聲碎裂、消散。她正是雲庭十二峰之一,司掌征伐的淩瑤仙子。
她的目光,比這高空的風更冷,比雲舟的威壓更利,毫無感情地掃過下方騷動不安的雲鯨群,如同在清點一堆待用的柴薪。最終,那冰冷徹骨的視線,落在了葉墨琛和他護在身後的那頭巨大母鯨身上。母鯨龐大的腹部輪廓異常圓潤飽滿,隔著半透明的皮膚,隱約可見一個蜷縮的生命正在其中孕育、律動。
“奉雲庭敕令,”淩瑤的聲音響起,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雲海翻湧的低吼,如同冰珠滾落玉盤,每一個字都帶著凍結靈魂的寒意,“塵洲所有成年雲鯨,即刻征調,編入‘戮仙雲陣’,赴天外戰場聽用。”
她的聲音沒有絲毫停頓,宣告著不容置疑的判決:“違令者,形神俱滅!”
最後一個“滅”字出口的刹那,一股無形的、沛然莫禦的恐怖壓力轟然降臨!仿佛整片天空都塌陷下來,重重地砸在每一頭雲鯨和葉墨琛的脊梁上。
“嗚——!”
葉墨琛身下的母鯨發出一聲痛苦而絕望的長鳴,龐大的身軀劇烈一震,幾乎無法維持浮空姿態,向下猛地一沉。它那孕育著生命的腹部隨之劇烈地抽搐起來,傳遞出內部幼崽強烈的驚懼和痛苦。葉墨琛猝不及防,身體被這股巨力猛地拋起,又重重砸在鯨背上,喉頭一甜,血腥味瞬間彌漫口腔。他死死抓住鯨背上一塊凸起的鱗甲,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才勉強穩住身形。
“仙子!”葉墨琛猛地抬起頭,不顧嘴角溢出的血絲,聲音因巨大的壓力和內心的驚怒而帶著一絲嘶啞,卻異常清晰地穿透混亂的風聲,“這頭母鯨!它腹中已有即將臨盆的幼崽!強行動用,必是一屍兩命!求仙子開恩,容它生產之後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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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聒噪。”
淩瑤甚至沒有正眼看他。她雪白的袍袖隻是隨意地一拂,動作輕描淡寫,如同拂去一粒塵埃。
“轟!”
一股無形卻磅礴如山的巨力憑空而生,狠狠地撞在葉墨琛胸口!
“噗!”葉墨琛如遭重錘轟擊,整個人再次被狠狠砸飛,身體在鯨背堅硬的鱗片上擦出一道刺目的血痕,直滾到鯨背邊緣才堪堪停住,半身懸空,身下便是翻滾的無底雲海。劇痛瞬間席卷全身,五臟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眼前陣陣發黑。幼鯨驚惶的叫聲在他耳邊變得模糊不清。
“低賤之物,”淩瑤冰冷的聲音如同九天之上的審判,不帶絲毫波瀾,“也配談生死?”
她不再理會那個螻蟻般的少年。纖白如玉的指尖淩空一點,一道細如發絲、卻閃爍著刺目金光的光索憑空凝結,發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厲嘯,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閃電般射向那頭因痛苦和恐懼而哀鳴不止的母鯨!目標,正是它那因抽搐而劇烈起伏、孕育著生命的脆弱脖頸!
金光一閃,冰冷刺骨的殺意瞬間鎖定了母鯨最致命的部位!那光索雖細,蘊含的卻是足以輕易勒斷山嶽、湮滅精鐵的雲庭仙法之力!母鯨巨大的金色眼瞳中倒映著那索命的金光,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無助,它龐大的身軀因預感到死亡的降臨而劇烈顫抖,發出震耳欲聾的悲鳴,聲浪卷起周圍的雲氣,形成混亂的漩渦。
幼鯨感受到了母親的絕望,發出更加尖銳淒厲的哀鳴,不顧一切地衝向母鯨的頭部,小小的身軀擋在那道索命金光之前,試圖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去保護母親。
“不——!”
葉墨琛目眥欲裂!那聲嘶吼仿佛不是從他喉嚨裡發出,而是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咆哮!胸中一股積壓了不知多少歲月、沉寂了不知多少代的血性,被眼前這冰冷殘酷的一幕徹底點燃、引爆!那是一種超越了憤怒的悲愴,一種源自血脈深處、對同類相殘、恃強淩弱的滔天恨意!
就在那金色光索即將纏繞上幼鯨脖頸、進而勒斷母鯨生命的千鈞一發之際——
一股無法形容的力量,如同沉寂萬古的火山驟然噴發,從葉墨琛體內狂暴地炸開!
“嗡——!”
天地間響起一聲沉悶到極致的轟鳴,仿佛整個世界的根基都在這一刻劇烈震顫!
葉墨琛猛地抬起了頭!
那雙原本清澈、帶著少年意氣的眼眸,此刻已完全被一種純粹、熾烈、仿佛熔化的黃金般的色澤所取代!瞳孔不再是圓形,而是驟然收縮、拉長,化作兩道燃燒著亙古怒火的、冰冷而威嚴的豎瞳!純粹的金色光芒如同實質的火焰,從他雙眼中噴射而出,瞬間照亮了他沾滿血汙、卻因這雙金瞳而變得無比桀驁、無比威嚴的臉龐!
一股源自洪荒、蒼茫、威嚴、暴戾的恐怖氣息,以他為中心,如同無形的滅世風暴,轟然席卷而出!
首當其衝的,便是那道索命的金色光索。它距離幼鯨的脖頸僅有毫厘之遙,卻在接觸到那無形風暴的瞬間,如同冰雪遭遇了最熾熱的驕陽,連哀鳴都未曾發出,便寸寸崩解、湮滅,化作漫天飄散的金色光點!
緊接著,風暴撞上了懸停半空的巨大雲舟!
那艘由雲庭神材鑄造、銘刻著無數防禦仙陣、足以抵禦天外罡風雷火的龐然巨物,此刻卻如同狂風暴雨中的一葉扁舟!船體上流轉不息的玄奧符文發出刺耳的哀鳴,瘋狂閃爍,卻在那純粹的、仿佛來自食物鏈頂端的恐怖威壓下,大片大片地黯淡、碎裂!堅固無比的船身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船首甚至被無形的巨力硬生生壓得向下傾斜!
風暴的核心,直指淩瑤!
她那萬載玄冰般的漠然麵容,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極度的震驚和一絲難以置信的駭然瞬間取代了冰冷!她周身的護體仙光如同脆弱的琉璃般應聲炸裂,雪白的雲紋仙裙被無形的力量撕扯出數道裂口。腳下凝結的冰蓮瞬間化為齏粉。一股無法抗拒、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讓她渾身冰冷僵硬!
“呃啊——!”
一聲短促而痛苦的悶哼從她口中溢出。那足以鎮壓一方天地的雲庭仙子,在這股源自血脈、源自洪荒的絕對威壓之下,竟如斷線的風箏一般,身形劇震,再也無法維持淩空虛立的姿態,被那無形的風暴狠狠地從空中拍落!
她的身體化作一道失控的白色流光,帶著一道長長的、紊亂的靈力氣尾,向著下方翻騰洶湧的茫茫雲海,急速墜落!那姿態,狼狽不堪,哪裡還有半分高高在上的仙子威儀?隻有跌落塵埃的驚恐和難以置信。
葉墨琛的爆發,如同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碎了籠罩在塵洲上空那層無形的枷鎖。
他屹立在劇烈起伏的雲鯨背上,金色的豎瞳燃燒著熔金般的怒火,穿透翻滾的雲海,穿透塵洲脆弱的天穹,仿佛看到了那懸浮於九天之上、散發著永恒冰冷光輝的龐然巨物——九霄雲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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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僅僅是一座宮殿,那是規則的化身,是壓在眾生頭頂的天道具象,是囚禁了無數可能性的冰冷牢籠。它由無數巨大的、閃爍著符文的玉白色巨岩構成,層層疊疊,十二座象征著無上權柄的巨峰拱衛著中央最高、最冰冷的核心神殿,如同神靈冷漠俯瞰人間的巨眼。
就在淩瑤被葉墨琛的金瞳威壓震落雲端的同一刹那——
“哢嚓!”
一聲清晰得令人心悸、仿佛整個宇宙根基都在呻吟的碎裂聲,毫無征兆地從那高不可攀的雲庭深處傳來!
聲音的源頭,正是雲庭中央神殿那巍峨聳立、仿佛支撐著整個天穹的巨柱之上!
一道猙獰的裂痕,如同一條被驚醒的黑色惡龍,猛地從神殿基座最深處蜿蜒炸開!那裂痕是如此突兀,如此刺眼,瞬間撕裂了神殿萬年不變的、象征著絕對秩序與威嚴的玉白色表麵!碎裂的符文巨石帶著沉悶的轟鳴,如同被巨人拋棄的玩物,從萬仞高空翻滾著、呼嘯著墜落,砸向下方翻騰的雲海,激起滔天的雲浪!
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哢嚓!哢嚓嚓——!”
刺耳的碎裂聲如同密集的喪鐘,驟然在龐大無比的雲庭各處瘋狂響起!無數道漆黑的裂痕,如同瘟疫般在那些堅不可摧的玉白巨岩上蔓延、交織!高聳的塔樓在呻吟中傾斜,巨大的懸空回廊從中斷裂,墜落的巨石如同天罰的流星雨,帶著毀滅的尾焰砸向雲海和下方的塵洲。整個雲庭都在劇烈地搖晃、呻吟,籠罩其上的那層恒定的、代表天道秩序的淡金色輝光瘋狂閃爍、明滅不定,仿佛隨時都會徹底熄滅!
秩序崩塌,天道哀鳴!
“吼——!”
一聲飽含著無儘痛苦、憤怒與滄桑的龍吟,如同從九幽地獄的最深處掙脫束縛,猛地從雲庭核心神殿的崩塌之處炸響!
這龍吟,超越了聲音的範疇。它像是一股實質的精神風暴,帶著遠古的悲愴和滔天的恨意,瞬間席卷了整個天宇!雲海被這聲波攪動得徹底沸騰,如同煮沸的巨鍋,狂暴地翻滾、咆哮。塵洲之上,無數低階修士被這蘊含著恐怖威壓的龍吟直接震得心神失守,口噴鮮血,修為稍弱者更是當場昏厥!山川震動,河流倒卷,生靈在無邊的威壓下瑟瑟發抖。
這聲龍吟,並非來自葉墨琛。它古老、滄桑,帶著被漫長囚禁和折磨後的瘋狂與虛弱,卻又無比清晰地回應著葉墨琛體內那剛剛覺醒的、同源而出的龍血咆哮!仿佛被囚禁了萬載的始祖,終於感受到了後裔血脈的呼喚與那撼動枷鎖的力量!
“敖氏——!!!”
一個更加恐怖、更加暴怒、仿佛億萬雷霆在核心神殿深處同時炸開的咆哮聲,緊隨那悲愴的龍吟之後,轟然爆發!這聲音充滿了驚怒交加,如同被觸犯了絕對禁忌的神靈,帶著要將一切忤逆者碾成齏粉的毀滅意誌。
“罪血餘孽!竟還未絕?!”
這咆哮震蕩著崩塌的雲庭,也穿透空間,清晰地傳入葉墨琛的耳中,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烙印在他的靈魂之上。
“敖氏……罪血?”葉墨琛站在劇烈顛簸的鯨背上,嘴角的鮮血尚未乾涸。他抬手,用力擦去唇邊的血跡,動作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狠勁。體內那股如同熔岩般奔湧、幾乎要將他撕裂的力量,在雲庭崩塌的巨響和那聲“罪血”的咆哮中,非但沒有平息,反而如同被澆上了滾油,轟然沸騰!金色的豎瞳中,那熔金般的怒意非但沒有被恐懼取代,反而燃燒得更加熾烈、更加純粹!
他看著那不斷崩塌、如同末日神罰降臨的九霄雲庭,看著那些象征著永恒枷鎖的玉白巨岩在裂痕中哀鳴墜落,聽著那回蕩在天地間、帶著驚惶與暴怒的“罪血”咆哮。
一絲桀驁不馴、帶著無儘嘲諷的弧度,緩緩爬上葉墨琛染血的嘴角。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指向那崩塌的雲庭,而是指向了雲庭之上,那片更高、更渺茫、仿佛永恒不變的、代表著“天道”本身的虛無蒼穹!
那手指,修長,沾著血與塵,卻蘊含著一種初生牛犢敢吞日月、囚龍出淵欲碎蒼穹的決絕意氣!
“今日起,”葉墨琛的聲音響起,不再嘶啞,不再低沉,而是清越、高昂,如同出鞘的利劍,帶著斬斷一切枷鎖的鋒芒,穿透了雲庭崩塌的轟鳴與天道的威壓,清晰地回蕩在翻騰的雲海之上,烙印在每一個被這驚變震撼的生靈靈魂深處,“我為囚龍之主!”
他頓了頓,金色的豎瞳死死鎖住那片無形的、卻禁錮了他血脈萬載的至高蒼穹,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搖搖欲墜的天道根基之上:
“鎖我的天——”
少年意氣,衝霄淩雲!
“該裂了!”
葉墨琛那句“鎖我的天,該裂了!”的宣言,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點燃了整個塵洲邊緣的混亂。
“嗷——!”
母鯨發出劫後餘生的悠長悲鳴,巨大的身軀因體內幼崽的劇烈悸動而痛苦地弓起,半透明的腹壁下,那個蜷縮的生命正瘋狂掙紮,仿佛要撕裂這層脆弱的隔膜,降臨到這個剛剛被龍威撼動的天地。葉墨琛金色的豎瞳光芒未斂,強烈的血脈感應讓他瞬間明白了母鯨的狀態——臨盆在即,刻不容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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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他低吼一聲,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源自血脈深處的本能驅使他做出了選擇。他不再看那崩塌轟鳴的雲庭,也不再理會墜入雲海生死不知的淩瑤,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眼前這頭庇護了他、如今危在旦夕的巨獸身上。
他俯身,雙手猛地按在劇烈起伏的鯨背上。掌心與冰涼的鱗甲接觸的刹那,一股沛然莫禦、卻又帶著奇異安撫力量的氣息,如同溫熱的潮汐,透過他的手掌,源源不斷地湧入母鯨體內。那是初醒的龍息,霸道絕倫,卻又蘊含著對同源生命最本源的滋養與守護意誌。
瀕臨崩潰邊緣的母鯨,在這股氣息的撫慰下,痛苦的長鳴陡然一滯,巨大的金色眼瞳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依賴與寧靜。它體內狂暴翻騰、幾乎要撕裂它龐大身軀的幼鯨,竟也奇跡般地安靜了片刻,仿佛被這更高位階的血脈氣息所安撫。
“起!”葉墨琛雙目金焰燃燒,周身無形的龍威猛地一收,化作一股強大的托舉之力。母鯨發出一聲沉悶的低吼,龐大的身軀竟在這股力量的加持下,猛然加速,攪動著翻騰的雲氣,如同離弦之箭,朝著塵洲邊緣、那片由無數巨大浮空岩構成的混亂“碎星帶”衝去!那是雲庭力量投射相對薄弱的區域,也是無數走投無路的塵洲生靈最後的藏身之所。
幼鯨緊隨其後,發出細弱卻堅定的鳴叫,小小的身軀奮力遊動,緊緊追隨著母親和那個身上散發著讓它安心又敬畏氣息的身影。
九霄雲庭,中央神殿深處。
這裡本應是天道秩序最穩固的核心,此刻卻充斥著毀滅性的風暴。玉白色的神玉穹頂布滿蛛網般的裂痕,巨大的符文支柱歪斜斷裂,碎石如雨點般墜落。空氣中彌漫著神性物質崩解後產生的、令人窒息的能量塵埃。
主殿中央,懸浮著一座巨大的、由無數道流動著冰冷符文的金色鎖鏈構成的囚籠。囚籠核心,一團龐大到難以想象的暗金色虛影正在瘋狂地掙紮、咆哮!每一次撞擊,都引得那些堅固無比的金色鎖鏈劇烈震顫,發出瀕臨斷裂的呻吟。那虛影隱約可見龍首崢嶸,四爪撕裂虛空,每一次咆哮都帶著萬載囚禁的滔天怨毒與毀滅一切的渴望。
“敖玄!休得猖狂!”一聲威嚴而暴怒的斷喝響徹神殿。
三道身影憑空出現在劇烈震動的囚籠之前。他們身著與淩瑤同源、卻更加繁複古老、流淌著星辰光暈的雲紋仙袍。為首者,是一位麵容古拙、雙目如同蘊含雷霆風暴的老者,正是雲庭十二峰主之一,執掌刑律的“雷罰尊者”厲千仞。他左側,是一位麵容清臒、眼神深邃如淵的中年文士,司掌推演天機的“天機子”玄微。右側,則是一位渾身籠罩在淡青色光暈中、氣息縹緲不定的女子,司掌萬物生機的“青霖元君”素心。
厲千仞須發皆張,周身雷光閃爍,死死盯著囚籠中瘋狂衝擊的龍影,眼神中充滿了驚駭與狂怒:“敖氏罪龍!竟敢借孽種血脈共鳴衝擊天道枷鎖!萬載鎮壓,尚不能磨滅爾等凶性!”
“血脈共鳴……”玄微天機子眉頭緊鎖,雙手急速掐算,指間流光溢彩,無數星辰幻影生滅不定,他的臉色越來越凝重,“不是敖玄主動衝擊……是外界!塵洲邊緣!一股新生的、純正的敖氏本源龍血被強行喚醒!其氣息……竟引得萬龍囚籠根基共鳴!這怎麼可能?敖氏嫡係血脈早已……”
“現在不是探究之時!”厲千仞厲聲打斷,聲音如同炸雷,“鎖鏈根基已損!必須立刻鎮壓敖玄,同時抹殺那孽種!絕不能讓敖氏血脈再有死灰複燃之機!”他猛地看向青霖元君素心,“素心!速去!淩瑤失陷,恐已遭不測。那孽種初醒,力量尚淺,趁其立足未穩,將其神魂俱滅,帶回其龍骨龍血!此乃第一要務!”
素心周身青芒微閃,縹緲的氣息瞬間變得銳利如劍。她微微頷首,清冷的聲音不帶一絲波瀾:“遵法旨。”話音未落,她整個人已化作一道淡青色的流光,無視神殿內狂暴的能量亂流和墜落的巨石,瞬間穿透崩塌的穹頂,消失在翻騰的雲海深處。她的速度,比淩瑤的雲舟快了何止十倍!
厲千仞與玄微對視一眼,同時出手。厲千仞雙手結印,引動九天雷煞,化作億萬道紫電狂龍,咆哮著轟向囚籠,試圖壓製敖玄的掙紮。玄微則雙手虛按,無數星辰符文從他袖中飛出,如同活物般融入那些震顫哀鳴的金色鎖鏈之中,試圖修補被龍威與血脈共鳴撕裂的天道根基。
“吼——!”囚籠中的敖玄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掙紮得更加瘋狂,龍吟中充滿了無儘的悲憤與毀滅的意誌,“雲庭走狗!待吾龍子破枷而出,定叫爾等灰飛煙滅!”
神殿在更加狂暴的對抗中劇烈搖晃,崩塌加劇。
塵洲邊緣,碎星帶。
巨大的浮空岩犬牙交錯,形成無數幽深的峽穀和隱秘的洞穴。狂暴的虛空亂流在這裡肆意衝撞,卷起渾濁的雲靄,發出鬼哭般的尖嘯。這裡是天然的屏障,也是天然的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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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墨琛駕馭著氣息急促、但在他龍息安撫下勉強支撐的母鯨,一頭紮進了一片由三塊巨岩形成的三角空域。這裡亂流相對平緩,巨大的陰影提供了絕佳的掩護。
“嗚……”母鯨發出一聲痛苦而虛弱的哀鳴,龐大的身軀重重地砸在一塊相對平坦的浮空岩上,激起漫天塵埃。它腹部的蠕動變得極其劇烈,生命誕生的本能與劇痛交織,讓它再也無法移動分毫。
幼鯨焦急地圍繞著母親,發出哀切的呼喚,用小小的吻部不斷觸碰著母親滾燙的皮膚。
葉墨琛翻身躍下鯨背,落在滾燙的岩石上。他眼中的金芒已經收斂大半,但豎瞳依舊存在,周身那股威嚴的龍威也並未完全散去,隻是變得更加內斂,如同沉睡的火山。他清晰地感受到母鯨體內那新生命急迫的渴望和母體瀕臨極限的衰竭。
“堅持住!”葉墨琛低喝,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再次將雙手按在母鯨劇烈抽搐的腹壁上。這一次,他不再僅僅是輸出龍息。金色的豎瞳中閃過一絲決絕,他嘗試著調動體內那股奔騰咆哮、尚未完全馴服的龍血之力,循著血脈深處某種古老的、模糊的傳承記憶,將其轉化為最精純的生命本源。
“嗡……”
一層極其淡薄、卻蘊含著難以想象生機的金色光暈,如同溫暖的泉水,從他掌心流淌而出,緩緩滲入母鯨體內。這並非治愈仙術,而是龍族本源精血所化的生命之力!霸道,珍貴,卻帶著對同源生靈最直接的滋養。
母鯨痛苦的低鳴瞬間減輕了許多,巨大的眼瞳中流露出極度的疲憊,卻又蘊含著一絲被磅礴生命力灌注後的奇異光彩。它腹部的蠕動變得更加規律而有力。
就在這生命交替的關鍵時刻——
葉墨琛猛地抬頭!金色的豎瞳瞬間收縮如針尖,銳利如刀的目光穿透層層疊疊的浮空岩障和渾濁的雲靄,死死鎖定了一個方向!
一股極其恐怖的威壓,如同無形的億萬鈞巨峰,正以超越感知的速度,朝著這片碎星帶碾壓而來!這股威壓,冰冷、縹緲,卻又帶著一種掌控萬物生死的漠然意誌,比淩瑤的森寒仙威更加深邃,更加浩瀚!它所過之處,狂暴的虛空亂流竟被強行撫平,渾濁的雲靄無聲湮滅,仿佛天地萬物都在其麵前俯首稱臣。
是雲庭的追兵!而且,絕非淩瑤之流可比!這股氣息……葉墨琛體內的龍血瞬間沸騰,發出憤怒與警惕的咆哮!那是刻在血脈深處的、對更高層次獵食者的本能感應!
“來了……”葉墨琛的聲音低沉得如同深淵的回響。他緩緩收回按在母鯨腹部的雙手,那淡金色的生命光暈也隨之收斂。他站直身體,麵對著威壓襲來的方向,染血的衣衫在無形的壓力下獵獵作響。
少年沾滿血汙的臉上,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近乎燃燒的冷靜。金色的豎瞳深處,熔金般的怒意與初醒的桀驁交織,最終沉澱為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寒戰意。
他輕輕握了握拳,感受著體內那奔騰不息、渴望戰鬥、渴望撕裂一切枷鎖的龍血力量。碎星帶的陰影籠罩著他年輕卻挺拔如鬆的身影,巨大的母鯨在他身後痛苦地喘息、孕育著新生,脆弱的幼鯨依偎在旁,發出不安的低鳴。
而他,獨自一人,擋在它們之前,也擋在雲庭那碾碎一切、抹殺一切的恐怖意誌之前。
風暴,已至眼前。
那無形無質卻又沛然莫禦的恐怖威壓,如同凍結時空的寒潮,瞬間席卷了整個三角空域!
虛空亂流被強行凝固,渾濁的雲靄如同被無形巨手抹去般徹底湮滅,連浮空岩本身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表麵爬滿了細密的冰裂紋。空氣粘稠得如同水銀,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窒息感。
幼鯨發出一聲驚恐到極點的尖細悲鳴,小小的身軀被這股意誌凍結在原地,瑟瑟發抖,連嗚咽都發不出。正在艱難生產的母鯨更是渾身劇震,巨大的痛苦被強行壓製,生命之火在極致的寒冷與威壓下迅速黯淡,金色的眼瞳中充滿了絕望的死灰色。
葉墨琛首當其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