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被濃霧裹著,腥氣直往鼻腔裡鑽,地麵暗紅溝壑像無數條風乾的血管,從腳下蔓延到霧深處。
韓鋒走在最末,靴底碾過一片碎骨——不知是獸骨還是人骨,脆得像陳年老紙。
"停。"蘇婉突然抬手。
她考古服下擺沾著草屑,手電筒光束掃過地麵時頓了頓,光束裡浮著的血霧被照得發紅,"這些溝壑的走向...太規整了。"
唐曉曉立刻蹲下身,指尖擦過溝壑邊緣,手套上立刻沾了暗褐色碎屑。
她翻開隨身的皮質筆記本,快速翻動的紙頁發出簌簌聲,突然倒抽一口冷氣:"這是...這是獻祭陣圖!"她抬頭時,鏡片後的眼睛泛著青白,"史書記載,皇陵外圍有"血池祭天"的說法,曆代相師用命數為引,鎖死主墓氣運。
這些溝壑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是用活人血刻出來的陣紋!"
韓鋒喉結動了動。
他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捏了捏袖口,那是蘇婉昨夜塞給他的錦囊位置,裡麵的血契殘片隔著布料硌得手腕生疼。"天機開。"他在心裡默念,眼前景物驟然變化——濃霧像被扯開的紗,地底深處浮起無數淡金色光痕,卻又像被無形的手扯斷,斷口處泛著暗紅血鏽。
"果然。"他聲音發澀。
那些光痕是氣運軌跡,千年來在此隕落的相師命數,全被揉進了這張獻祭陣圖裡。
"螻蟻也敢染指祖宗之地?"陰惻惻的聲音從霧裡鑽出來。
沈老爺子拄著龍頭拐杖走出來,身後跟著八個黑衣護衛,最前麵的那個腰間掛著沈氏家徽——正是那日在雲嶺峰山腳窺見星芒的護衛。
他枯瘦的手指捏著一枚血色符咒,指甲縫裡還沾著半塊碎玉,是被他捏碎的追蹤符。
"沈老匹夫!"秦鳳梧冷笑一聲,手按在腰間羅盤上。
這位新興相術流派掌門今日穿了件玄色道袍,發間銀簪隨著動作輕晃,"你沈家當年私吞守陵信物,如今倒成了"祖宗之地"的主人?"
"當年的事輪不到你說。"沈老爺子渾濁的眼珠突然泛起紅光,"今日便用你們的血,祭開主墓之門!"他抬手將符咒砸向地麵,符咒觸地瞬間騰起血煙,整片山穀猛地一震。
泥土翻湧著裂開,露出下方一座青銅門,門上九道跪像的眼睛突然泛起紅光——正是當年鎮守皇陵的九大天師。
韓鋒盯著那道裂縫,耳中嗡嗡作響。
他想起無名說的"與天地爭命",想起蘇婉錦囊裡的血契殘片,更想起沈老爺子在觀星台說的"要看著最在乎的人變成屍體"。
他側頭看向秦鳳梧,對方正眯眼盯著青銅門,指尖無意識地敲著羅盤——那是在測算陣法破綻。
"你若不想沈家獨吞皇陵秘術。"韓鋒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淬了冰的刀鋒,"現在幫我。"
秦鳳梧的手指頓住。
他轉頭看向韓鋒,在對方眼底瞥見一點幽藍星芒——那是昨夜雲嶺峰星圖殘留在他眼裡的光。
相術師特有的直覺突然刺痛後頸,他忽然笑了:"有意思。"
韓鋒往左,踩著獻祭陣圖的紋路狂奔。
天機之眼在他眼底灼燒,那些斷裂的氣運軌跡此刻成了最清晰的地圖——東邊第三道溝壑,是陣眼!
他咬破舌尖,血珠濺在掌心,按向地麵:"借星!"空中突然墜下一點幽藍,正是玉符裡虛日鼠的光,精準沒入溝壑。
秦鳳梧則抽出羅盤,逆時針轉了三圈。
他的道袍無風自動,嘴裡念著晦澀咒文,每念一句,羅盤上的指針便往沈老爺子的方向偏一分。
沈老爺子正掐著訣念咒,突然喉嚨一甜,符咒上的血色淡了三分,咒語卡在喉嚨裡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混帳!"他踉蹌兩步,拐杖重重砸在地上。
地麵裂開的縫隙突然收縮幾分,青銅門發出悶響,門上的九尊跪像竟緩緩抬起頭。
唐曉曉被震得摔在蘇婉懷裡,卻仍死死攥著筆記本。
她盯著青銅門,借著蘇婉手電筒的光,看清了門沿上爬滿的籀文——那是她最熟悉的古文字。
蘇婉扶住她的肩,剛要問"怎麼了",就見唐曉曉嘴唇劇烈顫抖,手指死死摳住筆記本邊緣:"這上麵寫著..."
山穀的霧突然濃了幾分,將她的話吞進了血霧裡。
唐曉曉的指尖幾乎要戳破筆記本紙頁,手電筒的光在她鏡片上晃出碎芒:"是...是"以血啟門,以魂封路"!"她突然拔高的聲音撞碎血霧,"沈老用自己命數做引,要把獻祭陣的反噬全吞了!
他根本沒打算活著離開——"
"轟!"
話音被地動山搖的轟鳴碾碎。
韓鋒被震得踉蹌,靴底的碎骨哢嚓斷裂,再抬頭時,方才裂開的縫隙已撕開張大嘴,青銅巨獸裹著腥風竄出。
那是條盤繞七匝的蛇形獸,鱗片泛著古銅鏽色,每一片都刻著扭曲咒文,蛇信子掃過的空氣發出焦糊味——正是傳說中守陵的玄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