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節氣這天，上海下著凍雨。我站在新康大廈頂層的會議室，窗外陸家嘴的摩天大樓在雨霧中若隱若現。投影儀的光束穿透玻璃幕牆，將"年度戰略規劃"幾個大字映在雨幕上，像某種虛幻的霓虹招牌。
"程總，"法務總監推過來一份文件，"《傳統知識保護條例》的合規審查..."
我翻開文件，密密麻麻的條款中，"道地藥材古法工藝"等字眼被反複標注。自從青城山項目成功，跟風者如雨後春筍般湧現，甚至有公司直接抄襲我們的包裝設計。
"先放這兒。"我揉著太陽穴，昨晚通宵修改ho的彙報材料，此刻眉心的脹痛像有把小錐子在鑿。
米歇爾匆匆進來，高跟鞋在地毯上悶響："出事了！社交媒體瘋傳青城山藥材重金屬超標！"
平板上是條爆款視頻：某網紅拿著檢測報告，聲嘶力竭地指控我們的"道地藥材"鉛含量超標十倍。畫麵切換到所謂"青城山基地"，實則是某個山寨作坊的航拍。
"聯係孫道長。"我立刻撥通電話，卻聽到那頭一片嘈雜。
視頻連線裡，青城山山門前擠滿了舉著手機的遊客。幾個穿道袍的年輕人正攔著不讓人進，場麵混亂不堪。
"有人冒充香客混進來采樣！"孫道長的聲音淹沒在嘈雜中，"檢測報告是偽造的...喂？喂？"
畫麵突然中斷。我盯著黑下去的屏幕，發現自己的手指正無意識地掐著"清靜訣"——這是蘇半夏教我的應急手印。
"輿情監測顯示..."小林的聲音發顫，"話題閱讀量已經破億..."
王總推門而入，臉色鐵青："董事會要求立即切割與青城山的合作！"
"不行！"我拍案而起，桌上的茶杯突然爆裂，熱水濺在年度報告上。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我自己。
連夜飛往成都的航班上，我翻看著危機簡報。所謂"超標報告"漏洞百出——采樣地點不在我們基地，檢測方法也不符合藥典標準。但網民們已經陷入狂歡，傳統醫藥騙局的tag下充斥著各種陰謀論。
手機震動，蘇半夏發來消息："查到了，視頻裡的"專家"是某保健品公司顧問。"
配圖是張模糊的監控截圖：網紅在停車場接過某個西裝男子的信封。我放大圖片，那人西裝翻領上彆著的徽章，正是競爭對手公司的ogo。
"果然..."我正要回複，飛機突然劇烈顛簸。頭頂行李艙"砰"地彈開，一個行李箱直墜而下！
千鈞一發之際，我下意識地並指上挑——行李箱竟在半空詭異地停頓了一秒，才重重砸在旁邊空座上。
"先生您沒事吧？"空乘驚慌地跑來。
"沒...沒事。"我蜷縮在座位上，心臟狂跳。剛才那一瞬，我分明感覺到體內有股氣流從丹田直衝指尖...
青城山山門前的混亂比想象的更糟。警戒線外擠滿了舉著自拍杆的網紅，幾個道士正和"環保誌願者"推搡。我擠過人群時，聽到有人大喊："封建迷信害人不淺！"
藥王殿裡，孫道長正在炮製一鍋奇特的藥湯。刺鼻的硫磺味中，老人頭也不抬地說："小子，來得正好。把這鍋"解毒湯"抬出去。"
"現在不是..."
"正是時候！"老人突然提高音量，"真金不怕火煉！"
殿外空地上，三口大鐵鍋架在柴火上。蘇半夏指揮著幾個小道童，將剛采的藥材分門彆類投入鍋中。看到我來了，她快步走來："檢測機構的人半小時後到。"
"你聯係了..."
"不是我們聯係的。"她壓低聲音，"是省藥監局突擊檢查。"
檢查過程比預想的順利。藥監局專家帶著公證員，隨機抽取了二十批藥材。當便攜式檢測儀顯示鉛含量僅為國標十分之一時，領隊的教授滿臉疑惑："這...和網傳數據差太多了？"
"因為網傳是假的。"蘇半夏遞上基地監控，"我們每批藥材都有完整的生長記錄。"
轉折發生在傍晚。某自媒體突然發布"青城山道士毆打記者"的視頻，畫麵裡莫師叔確實推搡著某個拿攝像機的人。雖然完整視頻顯示是對方先闖禁區，但輿論已經再次沸騰。
"欺人太甚！"莫師叔在偏殿裡暴跳如雷，"老子這就下山..."
"師叔且慢。"張師伯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手裡捧著個紫檀木匣，"真妄相攻時，當以正念破之。"
木匣裡是卷泛黃的絹本《青城山誌》，記載著明萬曆年間的一場類似風波。當時有人誣告道士用童男童女煉丹，地方官前來查辦。住持不辯不爭，隻帶著官差走遍全山...
"我明白了！"我猛地站起，"直播！"
次日清晨，我帶著全網粉絲超千萬的幾位科普博主走進基地。直播鏡頭下，孫道長親自演示藥材從種植到炮製的全過程；蘇半夏用實驗室儀器當場檢測；莫師叔甚至表演了"劍指斷鐵"——不過這次是為展示傳統武術的真實性而非神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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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戲劇性的一幕發生在中午。某位博主突然說："家人們看！這不是視頻裡那個"超標藥材"嗎？"鏡頭對準基地邊緣的野生黃精——葉片形狀與造假視頻中的"證據"截然不同。
直播觀看人數瞬間突破五百萬。彈幕裡滿屏的"道歉原來我們被騙了"。
風波平息後第三天，競爭對手公司的副總裁突然到訪。會客室裡，這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搓著手："程總，我們願意賠償一切損失..."
"不必。"我推開賠償協議，"隻要貴公司公開所有造假證據。"
對方臉色變了變："這...恐怕..."
"或者，"我打開手機，"我把這段錄音交給市場監管總局？"
播放鍵按下，清晰地傳出他與網紅的密謀對話。男人麵如死灰——這段錄音來自蘇半夏的黑客朋友，他追蹤到網紅手機裡的通話備份。
傍晚，我收到米歇爾的消息："對手公司ceo辭職了，股價跌停。
夜深人靜時，我在客舍打坐調息。這幾天的混亂如走馬燈般在腦海閃回：媒體的狂歡、公眾的盲從、對手的卑劣...還有那個在飛機上的神奇瞬間。
"真妄相攻，不破不立。"張師伯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老人遞來盞清茶："嘗嘗，今年的頭采雪芽。"
茶湯入喉，清冽中帶著微苦。我忽然想起《青城山誌》的記載：當年那位住持帶著官差走完全山後，隻問了句"可曾見一具童屍？"
"師伯，"我放下茶盞，"為何真相總要用這麼激烈的方式自證清白？"
老人笑而不答，隻是推開窗戶。夜霧中的青城山輪廓模糊，唯有藥王殿的燈火清晰如豆。在這個刹那，我忽然明白：或許正是真與妄的不斷碰撞，才能讓真理如淬火後的劍鋒，愈發堅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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